隔窗瑟瑟闻飞雪,洞房半醉回春色。银烛照更长,罗屏围夜香。
君临曜忽地从床榻上撑起身,只觉头痛欲裂,胸中烦闷,一身盗汗。恍恍惚似梦见了颠倒鸾凤之事。定睛一看,昏昏夜色中只自一人,被褥却凌乱不堪,房中浮着还未散去的辛腥麝香和靡靡香气。
心浮气躁端起案前冷茶时,屏风后传来水声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小皇帝一怔愣,竟见常贵妃纱衣半拢,shi发披肩,含羞带怯地自屏风后出来,娇滴滴唤一句:“陛下。”
霎时间君临曜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茶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地痛声大嗽了几阵。常贵妃慌神去扶,却被小皇帝一掌挥开,跌坐在地上,惨叫了几声。
殿门被不紧不慢地敲了两下,“陛下?”
一听见这声音,君临曜顿觉心神一荡,蓦地回想起前因后果,哪还不明白眼下的形状。一时间几近咬碎一口银牙,垂床大喊:“国师进来!给朕进来!把这女人扔出去!来人!快来人!”
殿门大开,两侍女垂首匆匆入内,紧着将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贵妃架走,期间不敢抬头一下,路过门前白袍的年轻男子时,双肩都抖了一抖。
小皇帝面红发乱,见眼前淼淼似水生雪覆之人,踏闲庭雅步款款而至,心中大恸。声音似扯出凄厉哭腔:“朕不要她们!朕不要!莫将那些个女人塞委于朕!呜——朕只要——!”
郁时秋倾身,食指轻轻点在当今圣上的唇前,柔声道:“陛下,切莫复出非理之言。可还记得臣曾讲过,为君者,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陛下九龙之躯,率万里疆土,更应近取诸身,方能远体诸物。”
君临曜只觉唇上的手指泛着凉意,萦着松雪的冷冽,眼前人许是在殿外待久了,垂下的发丝如林花雨燕,朦胧一片shi气。原本的惊慌和怒意顿时消了大半,心间涌起偌大的委屈不甘。哀哀道:“只你便够了朕如何不从你的教诲,这十数年来,朕可有不从的?国师,国师!朕待你之心,天地可鉴!朕只觉委屈难忍,何至于用天香何至于如此手段!”
“陛下,”郁时秋一手抚上小皇帝的脸侧,将那眼角的shi意揩去,温声道:“陛下继位五年来,后宫三位贵妃,无一生产。朝中臣子早已颇多怨言,今晨孙太保和龚尚书见臣于涂,极言圣上子嗣单薄。恐后妃不喜人,才惹得陛下不愿临幸,还游说臣为陛下多寻女眷呢。臣知陛下不愿纳眷,只得出此下策当是臣之错,陛下若要责罚,臣绝无怨言。”
“非也!万不是爱卿之错!是孙龚二家!”君临曜恨声道,“朕就知那些个老古董日日盯着朕后宫不放,怕是急等着拿捏新龙子,将朕赶下台才好!国师,国师!朕可不能失了你,你会长长久久伴着朕,对吗?”小皇帝扯着国师的广袖,盯着郁时秋不放,目肿筋浮,偏执疯狂,眼眶泛出兽血般的赤红。
郁时秋长长叹一声,似忠诚似妥协,将面前未及弱冠的小皇帝揽入怀中,轻拍着背:“陛下宽心,臣自会长长久久伴君左右,竭臣所能,鞠躬尽瘁。”
君临曜只觉国师的怀抱虽单薄沁凉,却令人安心至极。好似十数年光Yin呼啸着越过风雪大作的动荡乱世,只眼前人在,便能阻隔一切事端。
窗外呜咽着不详的风声,昏暗殿内郁时秋坐在床沿,轻哄着怀中衣衫凌乱的皇帝,在他不见之处,那双冷泠泠的双眸,泛起全然不同于手上温存的冷然,三分怀念七分厌恶。烛光把相拥的身影打照在墙上,竟像是纠缠出十年前的往事,变故至此,仿若大梦一场。案上烛泪滴下来,竟也似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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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八这日,纷扬了数天的大雪终于停下。极目远眺,秋长风舒,天地间一片肃穆的白。
嵩玄道观中,三清宝殿八角三重天面,大殿黄色琉璃盖顶被皑皑白雪覆着,斗拱飞檐,不见往日彩绘绚丽。绘了太极图的天花,昭寓天大地圆光明无凝。
大殿中供奉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尊神,神案上金身神像白毫婉转,甘目澄清,或头罩圆光,手执丹丸,或手摇太极神扇,持玉如意、Yin阳镜,其神渺渺,俯瞰世间万事万物。
郁时秋盘膝坐于蒲团上,殿内寂然,神像仿似从虚空中投来大悲大愿、大圣大慈的目光。恍惚间形神分离,见云畔降下一道仙,却正是早已羽化的先师。一时间混内豁然,空中有象,天地相交四兽攒。前朱引,后玄随左右,虎绕龙蟠。
先师作怒目状:“时秋吾徒,烦恼结习皆应断,毕竟故业不造新。”
郁时秋冷眼嗤笑:“说甚么断舍前尘,我只知若非我摸爬滚打费尽心神,早已身销骨损不知何处,哪容我今日风光无限?都言造化弄人,偏巧我要玩弄这造化!他舍我一人在世间,替他守这山河,我偏要他不得愿。他狠心在前,休怪我无义在后。他若有怨有恨,自来找我!”
先师怒其不争,只沉沉叹道:“汝造诸恶业,必陷来之坎坎之境”语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