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二年。寒露,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初候,鸿雁来宾。
修仙之道,在于出世。修真养性,祛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
良渚嵩玄道观中,国师郁澄庭正叮嘱亲传弟子郁圣为寻药之事。照《太清金ye神气Jing》所述丹方,观内尚缺一种草材,样似菰苗,名曰“金菜玉蔬”。相传秦时后宫女人多死于非命,一日,神鸟衔此草落于尸身,尸宛然复活。
“此去嵩山一途,道远路长,凶恶未知,你自照顾好自己。若寻不到,便立即回来,不可在外多作停留。”
“师父放心,弟子已经长成,大小事情,心中早有计较。这次出行,不过两月便会回来。”年才十四的郁圣为信誓旦旦,澄澈少年人眼中皆尽是认真与无畏——这是国师最满意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个。郁圣为天资奇纵,年纪虽小,对修道之事却看得通透。郁澄庭将毕生所悟皆尽教予这位弟子,待他羽化之后,便可放心将宣政院诸多事宜交付郁圣为,嵩玄道观亦将迎来这位道德修重的新长老。
郁圣为上了马车,和他尊敬的师父挥手道别,携仆从踏上了去往嵩山的路。
这正是最为寻常的一个秋日,上华街旁,槐花凋零,满城飘,漫天散。阳光落在少年探出车外的脸上,仿佛天地间一个钟灵毓秀的造化。他并不知此去一途,会将他之后的人生彻底翻转。
马车赶了大半月,终于抵达长兴。长兴人烟稀少,地处偏僻,几近一个野县。使其闻名的是嵩山,记载里嵩山遍布珍奇瑰宝,曾吸引四方医家、修士前来采宝,一些人满载而归,一些人永陷山中。全身而归者说,山中有妖异出没,往返山间林径,遇见迷途且欲念深重之人,便将他们引入梦魇,直至老死山间。世人皆惧,因此长兴依旧荒凉,嵩山也未被开发。
这些妖异不过是山间重重雾障化形,让人永远沉陷心底最深的欲念中不愿醒来。郁圣为心思澄明剔透,灵根清明,修行之路上从未生出心魔,是郁澄庭最得意的弟子,且在驱邪之术上小有造诣,自是不会惧怕这些魔魅。
他留下两名仆从,只身一人顺着林中小路蜿蜒而上,从山脚望去,雾气很快湮没他的踪迹。
郁圣为行于山林内,人至其前,则雾徙于后,人跃其右,而雾出于左。山高风巨,雾气去来无定。少年只专心盯着林间的花草,草木之异,有如八仙而深紫,有如牵牛而大数倍,有如蓼而浅青。行至半路,竟见娑罗,其木叶如海桐,又似杨梅,花红白色。大抵这山上,凡草木禽虫,悉非世间所有。郁圣为心下慨叹:昔固传闻,今亲验之。
山高多风,木不能长,枝悉下垂。古苔如乱发鬖鬖挂木上,垂至地,长数丈。又有塔松,状似杉而叶圆细,亦不能高。他在这虬盘结错的乱林中寻找,却怎么也寻不见师父要的“金菜玉蔬”。忽然间听见不远处一道极弱的唤声。听不真切,似人似鬼,亦似山间Jing魅。
郁圣为摸索着朝声源处走去,见树下放着一个用来装菜的编织篮子,不知是被谁遗弃在此。探头一看,惊见其中躺着一个小小孩童,裹着单薄一层黑布,惨白着一张脸,正睁着黑涔涔大眼一转不转盯着他看!
郁圣为有那么一瞬甚至以为是雾妖化形,骗他过去,索他性命,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那孩童见他要离开,面无表情的小脸上,吧嗒一shi,却是无声流起泪来,黑瞳过多的眼里透着执拗,嘴微微张了张,似是要说什么,却连气音也没发出来,原是方才那一声虚弱呼唤,卯足了劲儿只是为引他过来,之后便再没了气力。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郁圣为心一下子揪住,暗恼自己过于多疑,这惨兮兮的小孩儿,看着是被人遗弃在此。他既见了,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少年小心翼翼地靠近篮子蹲下身,就见那小孩儿挣扎着微微举起双手,是一个要抱的姿势。郁圣为心下一软,轻轻将他抱入怀里,那一层裹着的黑布被蹭掉,赫然露出下面未曾着衣的苍白身体——瘦骨嶙峋,遍是淤痕和狰狞伤疤!
郁圣为呼吸一窒,莫名的怒意从心底燃起!是谁忍将一个幼童凌虐至此,又弃在这深山老林不顾?若非他恰巧路过,林间Yin寒霜露、未知虫兽会要了这小孩的命!
心中气得发抖,手上却动作轻柔地用黑布把小孩儿裹得严严实实。他现下手头没有多余衣物,只得委屈小孩,用这粗糙麻布御御风寒。
小孩儿被抱住,细瘦手指似一只未长开的鹰爪,五指成钩死死勾住郁圣为的胸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生怕再被抛下。也不知被扔在这林间多久,嘴唇乌紫,身体冰凉。
郁圣为心下软成一滩水,将交领解开,把小孩儿塞进胸膛暖着。一边原路回返一边哄道:“莫怕,莫怕,我带你下山,咱们吃些热食。”又有些羞涩地嘀嘀咕咕担心道:“你你断nai了吗?我没照看过小孩儿,不知你能吃些什么?热汤泡馍馍你可吃得下?你多大了?我瞧着你不过三四岁,三四岁的小孩儿要喂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一句话也没说,只紧紧贴着他胸膛,汲取那点暖意,仿佛靠着黑暗深渊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