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爷不进来吗?”徐志怀看着谭碧,问。谭碧笑盈盈道:“四少来接贺医生的,说不坐了。”徐志怀眼神又滑到贺常君身上,手指转着麻雀牌,牌边富有韵律地敲击着台桌,咚、咚、咚……在场的谁也没说话。短暂的死寂后,他笑。“我看这场一时半会儿打不完,叫小少爷进来坐吧。”说罢,徐志怀望向苏青瑶,一手仍漫不经心地玩着牌,另一只抬起,食指与中指朝内勾了两下,示意她过来。苏青瑶不动,无措地瞧了眼谭碧。“看我这脑子,打牌打糊涂了,连椅子都忘了给你搬,”谭碧从容地接过话头,牵起苏青瑶的左手,“来,我现在带你去。”“不麻烦谭小姐了。”徐志怀放下竹牌,起身,对谭碧说。“于少是南京来的贵客,在门外等久了不好。”谭碧的手紧了紧,满脸笑意冻在脸上。苏青瑶见状,右手反过来轻轻拍了拍谭碧的手背。她竭力维持平静,抬起头,与徐志怀四目相对。“我记得客房里还放了张椅子。”“等什么?走吧。”男人的神态淡淡的,瞧不出喜怒。谭碧自知躲不过,抖抖肩,故作娇嗔地埋怨。“哎呀,徐老板真是急性子。”说着,脚后跟一踢旗袍的鱼尾摆,妖妖娆娆地往门关去。苏青瑶仰头望他一眼,又飞快垂下脸。这下真成了偷腥的猫儿,半夜三更回家,与主人撞了个正着,进不是,退不是,目光罩过来,一身冷飕飕的汗。她转身,两臂抱在胸前,迈着碎步往客房走。徐志怀同往常一般与她并肩,影子倾斜着入侵到眼底。苏青瑶这才发现原来他俩平日里走路,居然挨得那么近,难怪从前出行,总觉得头顶压着什么东西。她抬眸,想偷瞧他一眼,探探风头。然而下巴刚侧过去,便对上他移过来的眼珠,黑沉沉,平静如死水。她屏息,环在胸前的两只手越捂越凉。“一大早出去散步。”他用陈述口吻提了个问句。“嗯,有点难受,出去透透气。”苏青瑶抚过鬓发,耳朵略有些痒,总疑心发髻散了。“那个,志怀,厂里的事情解决了吗?”“算解决了。”“什么叫算?”“没人会再来找麻烦,我也还没能处理背后挑事的家伙。”徐志怀道。“捉了一些人,也保释了几个无干的技术员,按之前的方案谈,已经复工了。”“之前的方案?”“三成米贴,六进七出之类的。白闹一大圈,这不,又转回来了。”徐志怀说着,推开客房门。“可惜吴老板。他没撑过去,把机器全转给了德国人。毕竟闸北的工厂轰没了,要想再开工,只能打欠条。就这时候,谁有余钱借给他。况且,他的机器早已经过时,现在这条件,借到钱重新开厂也活不了太久,关厂回老家当地主,还清闲。”两人进屋,徐志怀合门。窗帘没束,黑洞洞的卧室,空气里停着浮尘。苏青瑶心里积着股淤气,声音塞在喉咙管里,嗓子眼直痒痒,但如何也喊不出声。人离魂似的向前进,脚却一步步软了。她干巴巴应:“这样呀。”“做人不能太贪心。”徐志怀似笑非笑,“瑶,你说对不对?”苏青瑶坐到床畔,两手搭在大腿边,仰起头,见他立在跟前,有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冷静。
“那我收拾收拾,今天回家?”她强笑。“不再多住几天?我看你跟谭碧玩得挺开心,都乐不思蜀了。”徐志怀手伸到她耳边,食指捻起一缕发,搓了搓,又绕到她耳后,指腹停在耳垂的背面。苏青瑶心如擂鼓,声调不由高了几分,以至于显得尖细。“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徐志怀没立刻回话。他的手逐渐下移,掌心没入少女乌黑的发髻,穿过柔软的发丝,摸到她的后颈。苏青瑶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他是已经拿定主意,在这玩猫捉老鼠的把戏,还是起了疑,有意要试一试她?正想着,指腹落到脖颈与肩膀的交接点,停了。他弯腰,冰凉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接着是眼角。她原是瞪大了眼,感觉他靠近,本能地眯了眯,于是下一个吻轻轻印在眼皮。淡青的胡渣蹭过脸蛋,略痒。“跟你开玩笑的。”他笑,热气喷在她脸上。“我随便说一句,你都要较劲。”说罢,他直起身,替她搬椅子。两人并肩回到客厅,刚放下座椅,便见谭碧领着于锦铭进屋。他俩说说笑笑,走到牌桌边,同在座的人挨个打招呼。到了徐志怀和苏青瑶。苏青瑶下意识退后半步。于锦铭逼近,一伸手,与她握手,然后转到徐志怀跟前。“不必了,我没有握手的习惯。”徐志怀说。于锦铭灿烂地笑着,收回手。“哎呀,那麻烦了。我从小接受新式教育,不会作揖磕头那套。徐老板别介意。”徐志怀神色不动,回道:“不介意。就像四少你说的,礼数这东西,不学就是不会。”他俩你来我往,苏青瑶插在中间,茫然地看看对面的,又瞥瞥旁边的,心又慌又乱。她好像被猎人捉到的狐狸,四只脚绑好了,挂在杆子上,就等着剥皮。谭碧看着,心里暗暗骂一声,赶紧打圆场。“都站着干什么,坐呀,快坐。”边说,她边偷偷给了贺常君一个眼神。贺常君会意,连忙起身把于锦铭拉到自己这边。于锦铭低头看了看麻将桌,笑着问:“谭姐,牌打得怎么样?赢了输了?”“别提了,他们几个狠着呢,也不让让我。”谭碧跺跺脚,有意卖娇。“也就贺医生比较笨,能欺负欺负。”“那咱们来一局?”于锦铭说着,坐到贺常君的位置。“我帮你教训他们。”他话对谭碧说,可抬眼,目光分明对上了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