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悠悠时光将院子里的树影越拉越长,小来从屋子里收拾出一包要清洗的衣物。
“是要去浣洗局吗?”穆婉清将手中,画作的墨迹晾干,整齐地折了几下,放进袖口之中,冲着要出门的“小丫头”问道。
“是呀,楚姐姐,乔嬷嬷不是说,每日晚饭前将要洗的衣物送到浣洗局吗?”小丫头刚想出门。
“等一下,”穆婉清上前拦住小丫头的去路,不着痕迹地顺手接过包袱,“还是我替你去就好了,照顾他的事儿,还是你更顺手。”
将一大一小,主仆二人安置在屋子里,一隅宫阙,明明这里的主人是床榻上的二皇子赵朔,而这屋子里,偏偏总揽大权,独断专行的却是开口借机偷懒躲闲的丑丫头,穆婉清。
她抱着收拾好的包袱,出了大门,青石板铺成的路,灰色砖土垒就的高墙,一步一步,脚下的坚硬平坦让她有种差点回到了现代的错觉,以前,在她尚未结婚,甚至该追溯到更早以前,她曾一个人游历过许许多多,文化,风格迥异的国度,每到一处,她最最喜欢便是宫殿,那种最是奢靡,最是庄严,最是宏伟,最是肃穆的地方总是能深深震撼到她小小的心灵,而现在,当真置身在一座宫殿之中,那种彻底地融入,彻底地生活其中,不再是置身于事外,不再能驻足观赏。 她,穆婉清,就像这一砖一瓦,误入了历史,成了大渠里最平凡的一员,这感悟让她怅惘,又让她不知所措。
“赵世子,还请劳烦您解除我们的婚约。”娇声细语,那声音美妙的,似是带着一股子香气,温温软软的进了路过走廊绿荫旁穆婉清的耳中。
脚步当即顿住,刚还百转惆怅的小女人一双小脚下意识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退到一处隐蔽,好奇的猫儿竖直了两只耳朵,等待着那香香女子接下的倾诉。
“这是戈相的意思还是熹微妹妹你自己的意思?”那声音熟悉到,穆婉清听着声,眼前便是他本人的轮廓。
香香姑娘纤细白嫩的两手间绞着块手帕,原本丝绸缎面是最不易起皱的,也许是女孩子连日的所思所虑,本是上好的一方手帕只是片刻的工夫就变得皱皱巴巴了。
“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父亲其实是想坚持我们的婚约。”说着,那女孩子的声调起伏低颤,似是哭泣似是哽咽,隐隐的让人打心眼里怜惜起这可爱的姑娘。
面前的男人是自己十几年一直所倾慕的存在,在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随着父亲进都城述职的时候,远远的,她从那一匹匹高头大马的队伍里就看到在头里被怀安王抱在怀里的他,玉琢珠砌的粉娃娃,那模样,让小小的她那晚上梦都是甜的。
所以,当戈熹微听到她那成了宰相的父亲说他与穆婉清解除婚约后,又选择自己时,没有人知道,为了这消息,自己喜悦了多久。如果没有这怪病,如果他还能回到以前,戈熹微追求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想要飞蛾扑火,她想要拥有这个让她痴心了数十年的男人,但,数十日接连的噩梦浮现眼前,他们成婚了,她满心欢喜地坐在屋子里等待着她的心上人,喜帕掀开,赫然已是成了怪物的男人一身红衣跃然眼前,再痴狂的爱,那一刻她也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她想跑,想逃,然而这方寸屋子从里到外都被锁的严严实实,等她想哭,想喊时,男人的利齿咬碎了她的喉咙。
所以,身体是最是诚实的,香香美人最终也跨不出这步,反而男人笼着的黑袍又让她全身上下打了个冷颤地向后退了一步。
“既然是你的意思,那我会和皇上说,解除我们的婚约。”黑袍里,男人将她细小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那声,波澜不惊,连一丝起伏都未曾有过。
这份允诺,似是解开了戈熹微连日来心头的梦魇,但是男人的这份平静,似是又一个压在她心底的疑虑……
“世子爷,”戈熹微的声有些怯懦,但最终,对那份答案的渴求抵住了怯懦,“叁年前,你选择我当世子妃的原因是什么?”
人类八卦的心理应该是相通的吧!穆婉清只觉着这一刻好像万事万物都配合着香香美人,在等她那份答案,所以天上的云停住了,树上的鸟不叫了,穆婉清竖直了耳朵,是真正的做到了心无旁骛,视外界如浮云般地在扒拉着这隐秘的八卦,所以,那可恶的男人选香香美女做世子妃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更香,更美,更迷人吗?在穆婉清的世界观里,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也是最“禽兽”的本能吧!这形容不是贬义,而是那喜欢简单到就应该是荷尔蒙迸发的结果!
男人终于开口,“与选择穆相的女儿一样,因为你是戈相的女儿。”
花容月貌,满腹诗书,一切的努力,到头来,只是父亲的原因,戈熹微愣住了,原想是穆婉清比不上她,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朱玉,顽石,哪怕她父亲是当时权倾朝野的穆相,那也遮掩不住穆婉清与生俱来的平庸,然而,到了赵子钰眼中,真成了众生平等!所以,谁是相爷,谁的女儿就是世子妃!管他草包还是桂枝!
艳阳夏暖,然而长廊上,一片寂静冰冷,赵子钰伫立其中,手中攥着的寒冰玉骨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