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习惯在许戚周围的人里很少见。
但x也这样。
许戚不明白这样的试探算作什么,心底的答案早已渐渐明了,他终究没有忍住,在下一次聊天时直接问道:为什么要用这张照片做头像?
x迟来了须臾,这样的情况很不经常:照片怎么了?
许戚知道这样的话和无理取闹没有两样,但是廖今雪能够明白,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明白:太黑了,其他什么都看不清,为什么不选一张有月亮的?
x问:为什么要有月亮?
许戚说:夜空本身就暗,带上月亮才能好看一点,而且别人都喜欢明亮的颜色。
x:那你喜欢月亮吗?
许戚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心跟着颤了一下,缓缓回道:如果上面有月亮,我会更喜欢。
当这句话出现在屏幕,左侧漆黑的头像沉寂了很久。
他说:但是我的月亮不见了。
一句平静的、却又带点荒诞的叙述。许戚本该觉得好笑,但他发现自己打字的手在轻微的抖:月亮也能不见吗?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x接着说:他被我弄丢了。
不见了,弄丢了。
也许在旁人眼里这就像两个疯子的对话,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许戚眼前的屏幕渐渐模糊,融入曾经站在七十三层顶楼仰望的那片夜空。他们在别人的婚礼上,月亮的见证下,躲在喧闹的人群背后交换了一个仓促的吻。
一颗坠落的心,廖今雪接入怀中。
那时候他以为,廖今雪才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明月,他顶多只能算旁边不起眼的星星。做星星没有什么不好,很小,很暗,但他依然可以做廖今雪身边最近最近的那一颗。
直到廖今雪说——他也曾有一轮月亮。
他被他弄丢了,于是属于他的整片夜空遁入无尽无休的黑暗,沉眠不醒。
许戚发出了那四个藏在心里的字:是你,对吗?
对面没有回应,一片空白的死寂。
许戚想起了今天的日期,刚好是廖今雪出院后的第七天,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出了一句话:你不是说要我陪你去医院吗?忘记了吗?
沉默依旧。
等待是看不见的酷刑,流逝的每一秒都被掰开揉搓成一根没有尽头的长线,折磨着两颗跳动的心,直至白色对话框浮现在左侧一角,斩断了线。
x:但你没有答应。
许戚尝到一丝淡淡的酸涩,夹杂苦,与其他复杂的东西一起揉杂堵在胸口。他没办法再等下去,迫切地追问:你在哪?
半分钟里没有得到回復,许戚就又问了一遍:你在哪里?
廖今雪终于回復他:第三医院。
许戚套上挂在椅背的外套,换上了鞋,把钥匙和手机一起装进口袋,最后关掉房间的灯。
整座房子被黑色吞噬,但许戚能够看见一簇微光就在前方,隐隐的,淡淡的,好像月亮周围那圈冷清的光晕,牵动他的步伐。
其实他答应了。
早在心底。
他会好好爱他
去第三医院的这条路许戚走过许多回,他记得沿途的每一条岔路,每一个信号灯,但今天晚上,这条路似乎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出发前蒙蒙亮的天空暗了,两排路灯准时把医院门口熙熙攘攘的人影拖得很长。到处都在攒动,在吵嚷,唯一伫立的那一个便显得惹眼。
廖今雪就站在那儿,静静的,好像和人群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壁。
许戚的步子突然放慢,急躁了一路的心不知怎么被抚平。廖今雪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侧过头,视线触到的一瞬间谁也没有移开。
“已经拆线了吗?”许戚走近,看到他手里拎了一袋子五花八门的药,应该刚从门诊出来。
廖今雪低头瞥了眼医院的塑料袋,说:“结束了,刚才去配了几管药膏。”
“我是不是来晚了?”
许戚笑了一声,不想气氛就此沉寂,见面后,外放的情绪都被迫跟着收敛。
那些在线上可以肆无忌惮发出的话,此刻想说出口,都要斟酌了再斟酌。
廖今雪深深地注视他,薄唇开了开:“不晚。”
这双眼睛远比今晚的夜空深邃。许戚心跳乱了那么一阵,被强压着复原,低下眼转开话题:“你一个人怎么过来的,打车吗?”
廖今雪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停在远处某一点。许戚转过头,心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麻木过去,骤然席上一阵强烈的暴风雨。
“车送去修了,我向朋友借了一辆自行车。”廖今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自行车。
车身很新,看出来极少被主人使用。许戚晃了一下眼,闻到一缕来自记忆的水腥味,那辆又破又旧的自行车从跟前摇摇晃晃地驶过,承载着那个夜晚年少的廖今雪,和后座shi漉漉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