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柴,烧水,铺床,种树,卸货,洗菜,烧炭,沏茶,跑堂,晾衣,和面,酿酒,他什么都干过,甚至当过那大他三岁的公子的陪练沙包,被揍得爬都爬不起来,一气之下给了“小主子”一拳,打得他仰面栽倒,正巧被下朝回来的武崇延撞见。他心慌意乱,以为会被丢出去,懊悔得恨不得找棵树吊死,大将军却拍起掌,夸他:
“打得好。这小子盛气凌人,恃强凌弱,早就该被人教训一顿了。你下次别打他肋骨,硬碰硬,手疼,照肚子踢,把他吃了也不顶用的饭全踢吐出来。”
“爹!”
武襄怀揉着自己侧肋,报复回去:
“娘刚才上吐下泻,说别让她看见你,不然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武将军摸摸脑壳,对他们挥手告别:
“我没回来,你们谁都没看见我。”
走了几步,补上:
“以小攻大,踢他下盘,要快!”
霍临心领神会,迅速矮身扫腿,让刚站起来的小主子又躺回地上,唉哟地呻yin着,指向他:
“你给我等着,明天接着揍你。下午我得见夫子,先饶你一命。”
第二天上午他果然又被抓去当沙包。他以为这次要被揍掉门牙,却被丢来一卷绷带。
“像我这样缠手上。”
武襄怀给他示范,解释:
“我爹说我打赢你,下次他回来就教我枪法,但我不能欺负你,要把我会的都教你,公平竞争。”
他拉出架势,架起双拳对着矮他一个头的小孩,
“我说行,但我心情不好,所以,”
他一拳冲出,击中还在纠结怎么缠绷带的小个子的额头,听见他嗷一声,像他昨天那样也躺在了地上,居高临下地得意洋洋:
“我决定先欺负你再教你。”
霍临气呼呼地爬起来,凶狠地问:
“你输了怎么办?”
“那我就把我一个月的鸡腿都给你。”
霍临扑上去,对准他的肚子。武襄怀却早有防备,侧身让他扑空,脚一勾膝窝就把他撂倒在地。霍临摔得晕头转向,没明白他从哪踢的,爬起来,有样学样地捏起拳,冲过去,却直接被他斜出的脚绊住脚踝,摔了个狗啃泥。
“傻子才直接冲过来。”
武襄怀把他拉起来,踢开他的双脚,压下他的肩膀,抬起他的双臂,教他扎马步。
“你命好碰上我这个大善人,直接告诉你。我小时候不知道被我爹绊倒过多少次,他扶都不扶我,绊了我一个月,才告诉我:‘傻子才直接冲过来。’
“我气哭了,要找我娘告状。他提着我领子把我揪起来,跟提兔子一样,说:‘教你第一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要找你娘告状,我不拦你,但你想想你娘看你摔了一个月都没扶你,为什么?’”
霍临忽然不讨厌他了,甚至同病相怜,同情道:
“因为你娘也想摔你。”
“屁!”
武襄怀恼羞成怒:
“因为我娘出自将门,她三岁就开始揍她哥,还觉得我爹太仁慈了!”
霍临越发对他同情起来,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比他还惨的小孩,问: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虎父无犬子,武家没孬种。”
武襄怀站在他旁边,也扎起马步,倔强道:
“我一定会赢你的,堂堂正正!”
后来厨房有一个月逢炖鸡便要多备一只鸡腿,不敢委屈小公子,武襄怀却较着劲,言出必行,霍临就得到了两只鸡腿。
春去秋来,夫人待产,武崇延得到特许,匆匆从西域回京,守在她身边。于是日日上午便可见一大带两小在院子里耍枪,而温良贤淑的夫人有丫鬟陪着坐在一旁,手搭在大大的肚子上看着他们的景象。
霍临一直以为她很可怕,无论是她要把武将军大卸八块,还是嫌小公子摔得不够惨,以及他刚进府的时候对他的冷淡,都让他都不太敢接近她。可之后她送了他一把金雕的长命锁,用红绳穿着,亲手为他系上,告诉他:
“没事。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娘亲。”
拥他在怀,轻吻他脸颊。
他那时泣不成声,攥着她的衣服,说:
“谢谢夫人。”
没再言语。
冬月,夫人诞下一子,取名卫俞。
他在心底待武崇延如父,却一直跟着府里的家丁喊他将军。
第二年秋,他听到家丁们谈论,皇上又喜得一子,七皇子,霍槐。他那时摇扇吹着灶台下的火,觉得脸上身上火辣辣的。
第九年,七岁的七皇子霍槐不知何故在将军府住了一年,整日粘在他屁股后面,喊他哥哥。府里上下对七皇子甚是珍贵,看得严实,连茶壶都不让碰,一定要下人来倒。霍临为他烧过浴水,理过床铺,在他抱着枕头找来偏房说自己睡不着时也掀开过被子,让他进来、卧在自己怀里睡过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