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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虎坐在我背后的田坎上,吃我带给他的酒心巧克力,傻乎乎不知愁的笑着,吃得满脸满手都是。那时的天还很蓝,云也很白,不存在污染,人们直接喝河里的水。夏天晚上到处都是萤火虫,城市里是没有这种漂亮的。
可人心不管在哪儿,都是丑恶。在蓝天白云,烈日灼灼下,也是被刨开,大写的丑恶。我小时候也是农村的孩子,自然认得出哪些是猪草,稍显些生疏的帮王小虎割着。但除此之外,我就无法给王小虎提供帮助了。
我的人心也是丑恶的。
我与他人并无不同。甚至因为看守所的经历,更为冷漠,更为市侩。
我并不决定去管。
烈日灼灼下,我浑身都是冷的。
可我能怎么办,王秀萍怀着我的孩子,我就要跟王秀萍结婚了。王兴仁是秀萍的大哥,以后我跟王兴仁就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秀萍不想到我老家那边去养胎,我老家比王家村偏远许多,她想呆在娘家,还让我在这边建房,地基都开始打了。我必然是要长久的呆在这边的,我还是村小的数学老师,一时半会儿不好辞职。建房时说不定还要麻烦王兴仁,我一个外乡人在这边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说实话,是死了都只当失踪人口计算的。
我觉得自己好恶心,知道事实真相后居然还要容忍和那个畜生继续接触。如果是以前,我还没有进看守所以前,我现在就肯定已经带着王小虎回家,去痛骂那个畜生了吧。
这是不成熟的。
我成熟了,可我也变得不好了。
我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把王小虎继续放任在火坑里面烧,所以自那以后,我就不再去找王小虎给他送糖吃,因为我看见他开心的傻笑我心里就难受。我觉得自己也是个畜生,是王兴仁的共犯。偶尔路上看见王小虎背着背篓的小小身影,我都想冲过去,去帮他割草,恕清自己的罪过。但我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我只是站在路边,看着王小虎逐渐走远,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变得如同这个世界一般的冷漠了。我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选择了冷眼旁观。只是我的良心在见到王小虎,想起王小虎时,在不停的接受煎熬罢了。
而这种煎熬也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日久,逐渐淡去,习以为常。
农忙到临的前大半个月,我与王秀萍的婚礼终于展开。先回我老家那边办一场正式的大的婚礼,再在王家村办一场小的。她说是嫁到我们那边去,婚房也是在那边,正式婚礼也是在那边,可我与她之后的日子还是在王家村里过,我毕竟在王家村里教小学,所以王家村里这场小的喜宴必不可免。中国的传统观念中总要一起吃过一顿饭关系才能亲近起来,没一起吃过饭,就不算一家人。谈公事谈合同,不也很多都是在饭桌上谈的吗。
在王秀萍告诉我她怀孕了,我知道我不久肯定会跟她举行婚礼时,我就久违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亲和母亲只是很欣慰,很高兴,终于要有孙子或者孙女了,让我带秀萍回家看看。我红着眼眶打完了那通电话,又给我早已嫁人的妹妹打去。深夜我在被窝里痛哭,之后带着秀萍去见过父母又回来,收到了他们打来的一大笔转账时,我又开始痛哭。秀萍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的,她一直成长得顺风顺水过得很快乐,是不会理解我心中的苦楚的。
我也并不希望她某一天,突然的就能理解我心中的苦。有很多苦是男人扛着,无法去跟女人说的。在男性的社会里,懦弱与脆弱两个词,是不被允许表露出来的。不想被排挤,男人们就只能遵守男性社会的规则。
我的老家和王家村其实并不十分远,坐车半天就能到,只是山路难走,需要熟悉路的人指引才能找到村庄。结婚那天王秀萍娘家那边的人还是来了不少,她的父母,三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嫂嫂弟媳,侄儿侄女,都过来凑热闹,也是给王秀萍扎场子。王小虎并没有来,这也是当然,就算不论他是个Yin阳人大舅子觉得他丢人现眼,光他是个傻子,他就不能来,他来就是给秀萍的娘家人丢脸。王小虎遭人嫌弃,就连我也不再给他糖吃了。
我与秀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又挨着个的去给人敬酒。王兴仁端着酒杯豪气的笑着,完全看不出来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大嫂也笑得很温婉,完全想不出她会责骂王小虎是狐狸Jing扇他巴掌,指责是王小虎主动勾引了他爹;而其他的几个舅子嫂子也笑,我完全猜不出他们心底在想什么,是不是也知道王小虎的事,但和我一样选择漠视不管;我甚至不知道秀萍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善良天真的她也选择了冷漠。
我也不知道那些侄儿侄女如何作想,王小虎与他们同辈,同岁,他们有没有一点悲哀,还是与其他小孩子一样唾弃王小虎。他们开心的从我手中接过红色的瓜子,红色的花生,红色的喜糖,今日一切都是红色的,都是喜庆的。我看向围着我的小孩子群外,恍然间,我好像看见了王小虎黑黑小小的身影。他缩着手怯懦的站在那儿,他没有来吃到我的喜糖。明明我给他留了红色的酒心巧克力,但他今天却也吃不到。
我终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