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御庭里的露水还未干歇,侍女内监们便捧了水盆巾帕前来,躬着身子侯在了金黄色的珠玉垂帘和丝绸长幔之后。
一名穿着较好些,容貌也格外清丽脱俗的粉衣侍女进了御帐,轻声细语地唤道:“陛下,寅时三刻,该起了,奴婢服侍您起身吧。”
床上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那侍女又道:“陛下,让青芯服侍您起身吧,季大人已在前庭候着了。”
“他来的这么早?”绣祥云的床帐内终于传来了声音,一只纤细稚嫩的手伸了出来,“快、快伺候朕起身。”
“是。”
周连在一群人的服侍下终于梳洗穿衣完毕,刚在御书房中坐下,便急急忙地伸出了手:“《圣训》呢,快给朕拿过来。”
书房内监捧上了一本黄皮金印的册子,周连翻开便念:“武连三年,春,武连帝晨起,膳后,见御庭中,日光大好,花妍露歇,便叹‘草木尚知日出以作,汲营阳光,朕为帝王,竟不如草木,甚惭愧”
“季大人请。”
周连朗读的声线抖了一下,念得更大声了:“是以武连帝日日寅时便起,晨读圣贤,万臣听闻,皆效仿之”
一道清越劲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臣季棠园,恭请陛下圣安。”
周连放下手中的《圣训》,对面前身穿朝服、跪下行礼的人道:“老师无需多礼,快快请起,来人,给季相赐座。”
一旁的内监大总管韩沁正要动身,便见一道粉色身影娉婷袅娜地上了前,搬来一个锦套软凳,轻声道:“季大人请坐。”
季棠园敛眉颔首地起了身,一拱手道:“谢陛下赐座。”这才拂袖坐下。
青芯又捧来了一盏热茶,怯怯地刚要出声,便见季棠园头也未回地抬手止了,周连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忙说:“老师不必多礼,这是今年青州刚进贡的寒香针,老师若喜欢,朕叫人送些到你府上。”
“陛下。”季棠园神色不动,淡声道:“臣寅时一刻便到前庭候着了。”
“啊,”周连慌了神,“朕朕昨日读书读得太晚,今日便起得迟了些”
季棠园摇了摇头,严肃道:“先帝在时,未到寅时便起身,亥时才歇,兢兢业业,日夜Cao劳,陛下向来龙体虚亏,臣从不苛求陛下勤勉如先帝,但朝廷众臣,皆是寅时就已起身,陛下尚且惫懒,贪图安逸,如何令朝臣顺服?”
“朕朕”季棠园抬头一看,便见他不过堪堪训诫了两句,这小皇帝已是双目含泪,满脸羞愧胆怯,顿时怒气直上,拍桌斥道:“陛下!”
周连心里也崩溃,但这连祉祺天生有根比女人还纤细的神经,他就是止不住,周连忙接过韩沁递过来的手帕把眼泪擦干,努力止住抽泣道:“朕、朕知错了,朕今后定会严于律己,晨兢夕厉,不负老师和父皇所望。”
季棠园叹了一口气,却也知这小皇帝自幼体弱,从小受先帝与先后保护,怯弱不堪,资质愚钝,不能急于求成,只得拂袖起身鞠了一礼,道:“陛下还未用早膳,臣先行告退。”
然而当他抬头一看,这小皇帝还是红着眼眶,便忍不住又道:“陛下,臣方才说的话,还望陛下铭记于心,为君者,不能使群臣顺服,是大忌,是会出大乱子的。”
周连忙点了点头,“朕知道了,朕会在上朝前收拾妥当的,老师放心。”
等让侍女确认了季棠园已走远时,周连才放下心来,这才平心静气,终于把泪珠子止住了,咬牙切齿地去起居室用了早膳。
他就知道系统不会这么好心,让他一来就当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这连国先帝武连帝连昇懿是开国皇帝,在位三十年便因积劳过度而逝世,连昇懿未曾发迹时,曾有一位发妻靳谊和,连昇懿登基之后,便将其立为皇后,与皇后更是伉俪情深,令人称羡,然而皇后多年未有所出,为免皇家子嗣空虚,无人继位,连昇懿不得不在群臣施压下纳了几位妃嫔,但武连帝始终钟情皇后,多年过去后宫也仅有一位妃嫔有幸诞下子嗣,还在刚出生之时便被武连帝过继给了威远候陈别戚,幸而几年后皇后也生下一位皇子,便是太子连祉祺。
许是靳皇后先前曾伴架亲征,伤了根骨,导致连祉祺天生体弱,武连帝老来得子,更是爱护非常,待其如珠如宝,比公主还疼惜,武连帝驾崩时,连祉祺也不过才十五岁,武连帝恐主少国疑,将爱子付托于重臣季棠园,待熙连帝继位,季棠园力压异臣,辅佐上位,兢兢业业,从未逾越。
然而连祉祺生性敏感,忧思多悸,靳皇后与武连帝情深义重,武连帝驾崩时,靳皇后悲伤过度,也随先帝去了,连祉祺年少骤失双亲,对亦师亦臣的季棠园又敬又畏,往往季棠园训诫几句便忍不住哭泣,令季棠园头疼不已。
“卯时已到,上朝——群臣觐见——”
“臣等恭请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周连坐在高贵的帝座上,其实困得直想闭眼,可当站在群臣之首的季棠园淡淡地扫眼过来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