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一路疾行,傍晚时回了府,直奔四宜楼。
青娘在暖阁,抱膝坐在临窗的软塌上,透过琉璃大窗看外头的落雪。她贴身穿一件白色立领斜襟衫,外罩一件藕荷粉的大袖对襟褙子,褙子领口和袖口藤缠蔓绕,袍角绣寒梅幽兰,衬了底下的白绫裙,十分清雅娴静。
枕流褪了斗篷,站在火盆前烤了好一会儿,见手脸不再冰凉,方上前挤在榻上抱了青娘,把一条玄狐披肩裹在她身上。
他凑唇亲在青娘脸上,拨了额前的头发细观,见那里只余一个粉色的小小疤痕,不由微笑,叫若雨取了芦荟青玉软膏来,细细涂抹了。
不一会儿,拂云捧着托盘进来,上头放了两碗药。她见枕流在侧,欲言又止,与若雨对视了一眼。
枕流观青娘很顺从地喝了,一边给她取蜜饯一边道:“小日子里受冻可非同小可,调养身子的方子要长久服着,待好一些了再诊过脉换方子。”
青娘含了果子在齿间转着,不说话。若雨横下一条心,指着另一碗药开口道:“二爷,这不是补身子的药。”
枕流一怔,“那是什么药?”
青娘偏头吐了核,微笑了道:“避子汤。”
“避......”枕流浓眉一皱,“你喝这些做什么?”转而又朝服侍的发脾气,“你们竟敢把这样的脏东西拿进来,吃了豹子胆么!”
青娘一笑,徐徐劝道:“发这样的脾气做什么,这是夫人送来的,还不是为了你好。”
枕流再怔,反应过来后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掀翻了那托盘,大吼道:“滚,给我滚出去!以后再敢把这样的东西送到小姐面前来,爷弄死你们!”
拂云早跪了下去,吓得膝盖酸软,颤颤不能自已。若雨尚还好些,蹲下身去捡拾碎裂的瓷片。
“叫人扫扫吧,别伤了手,”青娘伸手牵了拂云起来,嫌弃道:“别理他,你们只是听命罢了,何错之有。”
枕流僵在一边,不知青娘何意。他与哥哥为处置那两个畜生的事已与祖母争论了一番,他本以为母亲是懂得他的,不料还会这般行事。
丫鬟仆妇进来,很快地打扫了退出去,暖阁安静下来,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枕流深呼吸几口,抱了青娘温声劝道:“那些药不管说得如何不伤身,到底是寒凉之物,你的身子经不起。”在颊边轻吻几下,埋在她颈间,“怎不叫人告诉我,以后送来的东西,你不喜欢的都不需理会,只打出去便是。”
青娘目光闪烁,以后......
“到底是你母亲,怎好这样无理。再说她也是为你好,怕我经了那日的事,乱了你家的血脉。”
枕流直似咽下一口刀子,喉间沙沙的疼。他徐徐吐出口气,把这两日自己做的事一一说出,“......那两畜生,我把他手剁了,根切了,扔在犬营叫狗吃了......柳氏在城郊的道观里,有的是好日子等她......”
青娘淡淡一笑,“难为你,为我竟做了这许多,我该谢谢你么?”
枕流噎得半死,看着她的笑,心似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个透,低头道:“青青,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是么,”青娘转回头去看雪,容色清淡,“那你可千万别忘了你自己。”
......
时间过得很快,一泓秋的湖面冻起厚厚的一层冰时,便是崇嘉十二年的除夕。
成国公府内一片沉重,没有一点过年的喜悦,只除了那什么都不介怀的成国公本人。到了初一,枕鸿枕流随父亲照规矩入宫请安,后宫里头,许氏携两个女儿也去拜了皇后。只太夫人年老体衰,受了恩诏在家里歇着没去。
待他们回来,青娘明显感觉到府里气氛不对。不说主子,便是丫鬟仆妇,俱都是一副既与有荣焉又忐忑不安的样子。红胭打听了,回来当新鲜事说与她听,青娘这才知道励帝打算初十移驾至国公府观景。
原来,九莲巷的公主府营造之时,因前齐晋安长公主十分喜爱西苑的方外云之景,禀过圣上便仿了样子造了个相同的,只型制略小些,称作小方外云。
方外云融合西洋风格,主建筑是一幢二层的西式小楼,左右环形石阶通往二楼,楼内俱以琉璃水晶作饰,别致动人。楼前,左侧一汪喷泉,右侧一个鸟笼状的藤蔓亭。楼后一方不大不小的园子,有清溪静深,前后环绕,与一泓秋的湖水蜿蜒相接。水面之上,再一座四层小楼孤悬,楠木为材,顶覆金碧二色琉璃瓦,璀璨夺目,是长公主最长居住的地方。
励帝幼年在西苑常见,生母盛宠时,也曾赐居于此。只可惜早年夺嫡时,蜀王被困西苑走投无路,一把火与敌同归于尽,将个传了两代王朝的皇家园林付之一炬,气得先静惠太后愤愤不已。
登基后,励帝不像先静惠太后那样喜爱游乐,也便没有在此多上心,只叫工部派人慢慢修复,光草图就筹备了三四年之久,如今不过刚刚筑好了地基。
历来朝廷都是除夕封印,正月十六开印。励帝一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