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默注意到棋桌上的残局,饶有兴趣地坐下来:“我们来把它下完吧。”
兰斯也爽快地坐在他对面:“要不要重开一局?这一局是我自己跟自己下的,你不用顺着我的思路走,被我限制了。”
祁默一摆手:“不用,我说了我想了解你。”
兰斯看了看他坚决的神情,便说:“好。”
这一局兰斯用的是典型的西西里防御式开局,中局黑白双方子力势均力敌,硬要说的话可能白方略占微弱优势,双方交换了多枚棋子,互相攻击敌王,为彼此的后或车打开通路或对角线。兰斯始终相信,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接近残局时白子用较为惨痛的代价换下了对方的王后,现在棋面上只剩下白方的一后和黑方的一马一车。
祁默执黑方,他胸有成竹地把车往前推动了几格,又抬起头来专注地盯着兰斯。似乎棋局的输赢并不是他所关心的,兰斯才是。
“看什么呢?”兰斯忍不住问。
“看另一个你呀,”祁默故作神秘地解释道,“你看,现在我坐在你对面,扮演一个你,这个你就在我心里头了,而我眼睛里的那个你,当然就是另外一个你了。”
“嗯,有道理。”兰斯春风一笑,那笑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羞涩。
“明天你是不是要去见那个新来的病人?”一边推演棋局,祁默一边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一个病患居然对医生的排班工作这么清楚。
“因为是我推荐你的呀。”兰斯想起主任的确说过,上头之所以指名给他这个病例与祁默有关。
“没看出来我的小黑这么厉害,连院方高层的决定都可以左右。”兰斯故意夸他,想让他多说一些。
“我可不认识什么高层,只是这个医院的幕后老板,可能就是出钱捐建的人,跟我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前几天他打电话问我的近况、对医院安排的医生满不满意,我说了,兰医生非常的好,可能就是这样,他们才点名要你接的吧。”
出钱捐建的人,难道就是这所医院的冠名赞助方——齐亚尼尼家族的继承人?
“你是说你认识齐亚尼尼先生?”
“不知道他叫什么。我还在别的医院时候,有一天在花园里遇到他,他问我要不要转到他的医院来,”说着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兰斯,“他说给我找最好的医生,一个能证明我不是疯子的人。”
兰斯有点讶异。祁默说的那个人,指的是他吗?虽然的确有在他的病例上读到过,他在别的医院时曾经多次强调自己不是疯子,要求出院,可是后来好像他自己也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来到这里以后一次也没提过。那难道他是在指望自己给他证明?是证明他,而不是治好他。兰斯自问虽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医学院毕业的,可在临床经验上他还是一个年轻的新手,他又何德何能承受得起祁默这样的信任呢?更何况,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个正常人。他又能怎么给他证明呢?
“你是在说我吗,祁默?”兰斯这一次没有叫他小黑,他想试试把对方当做一个人格健全的正常人去沟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应当配得起别人郑重地唤他一声名字。?
“我不知道,”祁默难得没有抵触这个名字,“也许吧,也许有一天你会从心底里那样认为,不是骗我,不是敷衍我,不是为了接近我治疗我,而是真心实意地相信我不是个疯子。”
兰斯疑惑地看着他。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疯呢?有那么一刻,兰斯对先前自己的判断有了一些动摇。
“叫杀!”祁默把手里的马推到2格,果然,一车一马封住了白王所有的退路。兰斯刚才和祁默聊得太入神,竟然大意了。他赶忙把自己的白后移回来救驾。
“哈哈哈,和局。”祁默像个小孩子一样拍拍手。可兰斯心里知道,是他输了,因为白子最开始分明是占优的,被黑子最终扳成和局,分明是自己棋差一招。
他也不恼,愿赌服输:“小黑你真厉害,这一局其实是你赢了。”
“不是我厉害,是主人被我骗了,我刚才那样说是诓你、让你分心呢,”祁默脸上又现出了孩子撒娇时那种没脸没皮的灿笑,“我呀,就是个疯子,哈哈哈哈。”
兰斯低下头,一颗一颗收拾棋盘上散乱的棋子,就像收拾此刻他纷乱的内心一样。这个疯子,玩弄自己的心智,竟就像拿捏棋局一样驾轻就熟。这样一个人,还能被称为疯子吗?
“那主人既然说是我赢了,我是不是可以要些奖励?”
“行啊,你想要什么呢?”
兰斯万没想到祁默忽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欺身压在他上方,他居高临下地吐出两个字:“Cao·你!”
他剧烈的动作把隔在两人中间的棋桌都给撞倒了,兰斯刚理好的棋子洒落了一地。
和一个Jing神病人打交道,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上怎样猝不及防的意外刺激——但这不正是兰斯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么。
还不等兰斯作出反应,祁默自己就蹲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