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欢习惯了忍耐,习惯了悲哀,习惯了随波逐流,更习惯了压抑自己粉饰太平,可佟华寥寥的几行字,却击碎了他强装的坚强,敲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将他在一朝之间彻底打回了原形……
他开始怀念那个曾经跟老爸一起赛车骑马打牌的自己,开始怀念那个跟老妈撒娇,跟老爸呛声的自己,四年了,被他牢牢压在心里任谁都不许触碰角落里的佟诺林,忽然在击碎的壁垒后面站起来,对着他这个被人主宰逆来顺受的男妓痛哭出声。
血液在沸腾,刺骨的、灼热的,翻江倒海,扼住呼吸。
监狱里的佟华在写写改改后终于完成这封信,也用粉饰太平的方式,掩盖掉纸上留下的涕泪纵横的痕迹和含恨不甘的字迹,将最后一段话,誊写在干净的一张纸上——
“儿子,你要保护好自己,但害怕是没有用的。太阳落山之后,你躲不过黑夜,黑暗如影随形的时候,你就得认命,爸爸理解你做的一切,但是,你也得明白,认命不是放弃,认命并不可耻,认命是审时度势保护自己,认命是暗中蓄力等待天亮,你蓄满了力气,天亮的时候才好往前走,我知道这很难,其中必定遍地荆棘,我知道日夜交替,黑暗会在路上不断降临,痛苦、彷徨、恐惧都在你的每一步上如影随形,但你每走一步,就离最初的深渊更远一些,离爸爸妈妈、离季凡、离你曾经熟悉的生活和世界更近了一步。
孩子,不要害怕,从季凡找到你的那一刻起,这条路上,就不再是你一个人踽踽独行。”
父亲的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言欢——或者说佟诺林,终于将心按在胸口,痛哭出声。
近乎痉挛的哽咽里,季凡将他抱住了。
他抱得不紧,但体温渐渐将怀里痉挛的人暖过来,言欢脱力地向后瘫倒,后脑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凡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用手擦他眼角止不住滑落的泪,“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言欢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好半晌才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季凡心里拧着劲儿地疼,“太阳……”
“太阳早就落山了,天这么黑,哪里还有太阳。”
“再黑的天,不早晚都得亮吗?”
“……天亮之前我就死了。”
季凡抱紧他,将他用力地圈在自己怀里,“那我陪你。像上次跳海那样,你去哪,我就去哪。”
“何必呢?”言欢沙哑地苦笑,“都忘了吧,季凡……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
“我怎么能忘呢?”季凡低头,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间,两人堪堪是个交颈的姿势,明明该是温存浪漫的,却疼得彼此都撕心裂肺,“——除非我死了。”
“……”言欢闭上眼睛,久久没再言语。
他们互相枕着对方的肩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情绪压得太满,咬着牙不敢让对方知道,季凡偷偷咬着牙,牙龈出血,嘴里满是血腥味儿,言欢把父亲的信攥得褶皱不堪。
许久之后,季凡才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微微放松了勒紧言欢的怀抱,“别怕,亲爱的。”
言欢轻轻动了一下。
季凡只有在特别深情动情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他。
季凡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但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恐惧,他怕他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伤到他已经遍体鳞伤的男朋友,但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壑,讳疾忌医的退缩没有用,他们都必须咬牙迈过去,“你怕的那些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果然,他刚开了个头,怀里一直安静的言欢突然猛烈挣扎起来。
像是忽然让人在背上戳了一刀,激痛让言欢慌不择路,他拼命要离开季凡的怀抱,混乱间胳膊肘甚至当胸给了季凡一下子,但季凡仍然没有松手,他牢牢地按住他,不让他与自己分开分毫,“但是没关系!别怕,冷静一点听我说完……”
言欢挣扎得太厉害,季凡安抚他的声音已经没法维持方才的平稳了,透着与急于逃离的言欢同样的急促喘息,“我不嫌弃你,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我只有心疼,只有自责,后悔为什么在你最难最绝望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啧,”回地下区的这八天已经让言欢筋疲力尽,昨晚当“罐子”的经历更是雪上加霜,他反反复复地挣不开季凡的怀抱,索性彻底放弃了,哭过之后崩溃之下的平静,他声音沙哑得厉害,透着他惯常粉饰太平时的不以为然,“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查了个七七八八……”季凡没瞒他,“昨天问言笑,他也告诉我了,关于……佟诺林是怎么变成言欢的。”
一片死寂,方才激动的言欢,已经没了任何反应。
隔了很久,言欢好像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很淡的声音问季凡:“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抱着你。”季凡用额头轻轻地蹭了蹭言欢微凉的耳垂,“并且这辈子,都不打算撒手了。”
“……”言欢不自在地偏了下头,今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