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吗?”鹤田的脸埋在枕头里,迷迷糊糊的问。
“没有。”黑川说。“或许几天之后会下吧。”
他的胳膊搭在鹤田的腰上,赤裸的肌肤相触,泛着汗意的温度逐渐冷却,这一刻,黑川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与空虚。这情绪突如其来,莫名其妙。他突然明白鹤田之前说过的话,寂寞。他有点想知道,在每次做爱之后,鹤田的感受是否也是如此。
这样的孤独,源于肌肤相触之下,却永远无法碰触的那颗跳动的心脏。
他在想什么?背对着他的、无法看清的面容,是怎样的表情?
想要彻底的拥有,完全的交融,正是由于这强烈的感情,才会涌出chao水一般的无力和虚弱。
“我好像总有点后知后觉。”黑川自嘲道。
鹤田并没有好奇,像是没有听到这句低语一般。安静的趴着。
“你会怨恨我吗?”他想这么问。在看到鹤田终于扭过来的脸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问出了声。
“谈不上吧。”鹤田说,“不就是这档子事吗,和男人,和女人,在上,在下,进入,被进入——或许这些有细微的差别,但rou体的交缠不是相通的吗?与此相对的,与我而言,这些东西并无差别,不过是在某个时间段想彻底抛弃而不得的必需品罢了。”
黑川更难过了。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都这样寂寞?”黑川问。
“在此之前,我似乎从未看清楚你的面容——不是指rou眼所不能看清,而是不久之前,明明我们相处的时间那么多,记忆却总是模糊,直到某一刻,我才仿佛突然意识到,鹤田佑所代表的这个个体,是如此鲜明。”
“像从梦境醒来一般,又或者,这才是是真正的进入了一个梦境。”
黑川换了下姿势,从搭着鹤田腰身的侧躺,径直坐了起来,倚靠着床头。
“或许我有什么Jing神疾病也说不准,那样的幻觉太清晰了,不止是觉得这一刻的场景在以往曾往复发生,还会有一些别的——”
我从未经历过,却确信自己经历过的,与你有关的事情。
“是前世今生吗?”黑川认真的疑惑道。
鹤田懒懒的抬起眼瞥过他,不甚在意的回复。“或许吧。”
房间又归于寂静了,黑川总觉得自己听到了时间流过的声音。巨大的轰鸣声,压缩成逼仄的平面,不得已的安静。
“鹤田,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不知为什么,黑川没有办法再那样亲密的称呼为“佑”了,好似如果一个人在无意识中碰触到了虚假表象下的真实,即使他的理智层面未能真正剖析,也会不自觉的避免沉溺假象。
明明是比较疏离的称呼,黑川却无端确信,与真相的距离缩进了。
——喜欢的人。
或许是此刻奇特的氛围,让鹤田能平心静气的思考这个问题。
奇怪的是,他的脑海中并未浮出任何一张具象的面容,反而是一些细碎的场景。比如一场划过闪电的暴雨,明亮天气里的冰雹,紫红色云霞下闪烁的车辆灯光,破旧的泳池和狭窄的房间。
这些场景浮现的时候,内心有细微的触动,一些酸涩伴随着甜蜜的小小空洞。但无法掀起风。
“有的。”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黑川有一瞬的凝滞。石头的下坠戛然而止,失重的眩晕感。
“什么样的人?”他执意要让石头完全浸没。
“很多人。”鹤田给出一个并不相衬的回答。“但说起来,‘喜欢’这种情绪,并非常态。只是在特定的时候任性的冒出头来,自顾自波澜一场,又偷偷藏起来了。”
“像只无法掌控的野猫一样呢。”他说。“啊,想到了,是那样的感觉——”
“在某一刻,你突然想对身边的人讲个故事,于是说——‘那是一个漫长的黎明前夕——’,可是到这里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归于沉默。因为云彩已经分块,风很温柔,你想起坐过的循环班车和耳机里的歌,还是觉得,有些故事只需要开头。”
黑川静静的听着。
安静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是吗。”
“可是我的喜欢,是一想到无法拥有,就会涌起不能抑制的悲伤与绝望的——喜欢。”
鹤田索性也支起了身,靠着床头。
“那样不是太不妙了吗。”
“像扑向火焰的蛾子一样,无法控制自己对光源剧烈的渴望,最终难看的死去。”鹤田仰着头,“是我的话,会宁愿闭上眼睛,躲避光源吧。”
黑川转头看向他。“如果注定是短暂的生命,比起平淡无趣的死去,死在明亮和热烈里,死在自己所追逐的东西中,又有什么难看的呢?不如说是得偿所愿了吧。”
“啊,那你就当我讨厌服从这种轨迹吧。”
“既不想服从命运的轨迹,又畏惧着脱轨之后独自承担的未知——这不是人类共通的懦弱与挣扎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