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逸在贺卿的脑海里,最初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映像。
毕竟那时候他年纪不大,整个世界好像只装着贺家和宁暮归,对于不相关的事情,其实并不那么上心。
第一次听见这个雌虫的名字,似乎也是从宁暮归的口中得知的。而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则大概是在多年前,他去宁家找宁暮归的那天下午。他抬着头,看见一个陌生的虫族从楼梯走下来,面容清秀,笑得腼腆。那时候他好像还在疑惑这是谁——下一瞬,他的注意力就被其后出现的宁暮归吸引了过去。
于是这个陌生的雌虫成了那一日午后匆匆掠过的飞影,在他记忆的湖面上轻轻点过后,便被疾驰的时间远远抛下。
再之后的印象,就已经是很多年之后,在他与宁暮归订婚的宴会上。当他侧过头去寻好友,不经意地瞥见角落里安静坐着的雌虫。那时雌虫的神情是什么样子?他记得不大清楚。好像有那么点落寞与脆弱,但面上依然带着得体的微笑。
注视好久,他才想起来雌虫是宁暮归的好友。出于礼貌,他上前去关切地询问雌虫是否是生病不适,是不是需要基础药物。雌虫惊愕地看着他,嘴唇微动,好像有什么想说的,最后却只是摇摇头,声音轻轻地向他道了谢,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个雌虫,好像总是这样。
宁静的、温柔的,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贺卿的视线也许曾经在他身上停留过,但那太过短暂而仓促,转眼就游移去了更在意的方向。
所以雄虫才不明白。
明明他们彼此间,在这场意外之前并没有什么深入的接触与了解,为什么雌虫会对他产生情愫?若只是单纯从雌雄之间的吸引力来考量,那么这样的情感未免也显得太过轻率了。
贺卿有些烦恼地揉了揉额角。
虽然说是很主观的臆断,但他……的确不认为林之逸是那种纯粹信息素上脑的雌虫。毕竟林之逸身为高等雌虫,能力不差,性格也好,家世还不错。若说没有雄虫喜欢,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雌虫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也可以成为另一个雄虫的雌君,而不是来迁就作为他的雌侍。
所以撇去中间更为复杂的问题,单纯从感情出发,雄虫不能理解。
雄虫仍在沉思的时候,客房的门上亮起莹蓝的小灯,随后门从里打开了。
穿着宁暮归衣物的雌虫有些不适应地走出来。这件衣服的肩胛处于他而言是宽了,而收腰的地方又有点紧,不大合贴。
毕竟宁暮归的身形与他不大相符,不够合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林之逸轻声踱步至大厅。脚步声让雄虫从个虫思绪里清醒过来,收敛了神色,五指并拢,斜斜指向一旁的长椅:“请坐。”
雌虫小心翼翼地在他右前方坐下,双手交握置于腿上,显得有点拘谨。
贺卿在他靠近的时候便观察了会儿,见他此刻情绪比较稳定,眼周也不再泛红,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些。
见林之逸久久不出声,贺卿无声地叹口气,还是决定自己主动谈起:“林医师,有些事、有些话本来就应该是由我来说的。是我此前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才会将事情一拖再拖。”
他认真地注视着雌虫:“首先,对于那天在帝国中央医院发生的、伤害了你的事实,我向你道歉。”
“不,贺卿阁下,您不必如此,”雌虫有些无措地捏紧了手,轻轻地摇摇头,“反而是我,明明知道您那时候处于失控的状态,却还是……”
明明察觉到雄虫的不对劲,明明有紧急求助和制止雄虫的办法,他却还是舍不得推开雄虫,贪心地想要有更多的亲近。
是他在默许、在期待,甚至是在纵容着,雄虫对他所做的一切。
“不论如何,我所造成的后果已经无法挽回。”贺卿抬起手,止住了他欲要继续说的话,“其次,我想说的是这个。”
雄虫拿起了一旁的鞭子。
“如你之前所言,我的确因为一些事情,面对你时总有一些……但即便有什么介怀,都不是我使用它来伤害你的理由。”贺卿垂下眼,看着手中的鞭身在冷色灯光下流转着银亮的光华,“也许你认为雌虫rou体强悍,不担心这样的小伤,可是对我而言,这并不一样。”
事实上,从彻底清醒后那一天起,他每每想到在中央医院那一日鲁莽拿起刀的自己,便觉得后悔。
在这个世界里,或许大多数虫族并不认为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毕竟雄虫的地位如此之高,就好像用各种手段惩罚雌虫、或者让雌虫伏于身下,都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可是,谁让他是个异类呢?他既不是完整意义上的虫族,也不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类。他只能在两种世界观之间的夹缝里艰难生存,勉强维系着自己的观念。
他想,他对林之逸大概有一些怨怼、一些不满,但远远没有到憎恶的地步。他不认为自己应该像对敌虫那般对雌虫拔刀相向。更遑论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当时那种强烈的愤怒、冲动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