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压抑、冷漠,是蒲青禾打从来到文梁的第一天起,便对这里留下的所有印象。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山水与河流,这里没什么地方值得驻足留恋。
人们极度自私化,只关注自己的事情和对自己有益的事情,以及堕落、沉迷于新起的电子网络,探索着猎奇和觊觎的东西,别的都情愿不管不顾。
于是她很放肆,放肆地时不时卸下友善合群的面具,自由地做自己。
每当远离学校,她就会穿戴上自己喜欢的东西,骑着自行车到处游荡,化作城镇里一道奇异特别的幻影。至于为什么非得在学校之外,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可也许是一切都被比自己更加Yin沉,所以她无论伪装或否,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会觉得新奇有趣,是在标新立异,是在簇新窠臼,是在将个人英雄主义贯彻到底。接着,她便引人注目——被追逐、被搭讪、被青睐、被表白,被虚构成幻想里最神圣纯洁的独特化身。
或者说是前路无法触及的明灯,发出漫长的光作指引,成为一剂他人在灰暗里能坚持活下去的定心药。更确切一点的,便是所谓的白月光吧。
但青禾对此感到倦怠厌烦,居然有点怀念那些在城市里无人问津的日子。
她不想被太多人知晓,也不想和太多人有关联,毕竟什么都是短暂的:晴天是短暂的、阳光是短暂的、生命是短暂的,有意义的事情,都是短暂的,无意义的却那么长。
每一样被陈列在货架上的商品,都有着或长或短的保质期;人是活的,按理说一段关系的温存,应当有着脱开保质期更久远的时长才对,又为什么一直试图逃离安逸、舒适,去自虐般地寻找新鲜呢?所以每种感情都虚无缥缈,连像样的保质期都没有,故还不如一开始就就不接触。
可她有令自己停留在这里的理由,同时,也是她为什么会来此地的理由,所以,她必须忍受。
——直到她看到魏徕,这个和自己一样格格不入,却学不会适当伪装的家伙。
蒲青禾总有种感觉,自己绝对不是看到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起产生兴趣的。
可到底是什么呢?她拼命地去想着,然后终于找到了答案——大概从她刚来这里,还没买好自行车而乘坐公交车上学的第一天,缘分就开始了。
那天,蒲青禾意外起得很早,所以乘上了没几个人的早班车。
车上并不吵闹,几乎都在补觉或发呆,没有麻烦的家伙出现,扰乱宁静;她则坐在最后排的靠窗位置上,无聊地翻着新买的书打发时间。
微微敞开的窗里透进的风吹拂起她的碎发,携着她喜欢的、和车内的闷抑臭味截然不同的空气,所以没有很困,倒有些悠闲自在的感觉。
直到几站过去后,在她某次抬头去整理挡住眼睛的碎发时,目光意外流向前方便顺势打量着时,在一个不起眼的、和她身着相同校服的短发女孩处,停着不动了——究其原因,是对方手里,居然拿着一本和她在看的一模一样的书。
她也读《unesainenenfer地狱一季》吗?青禾这样想。
少女拉着吊环安静地隅于一角,顾自翻动手中书籍的书页,全神贯注地看着,任由额前的碎发垂落,细密的眼睫不停扇动;有时好像在发呆,盯着一行字眼珠便不动了,蹙起眉,又仿佛在思考。
校服看起来并不合身,松松垮垮地包裹着她的身体,还瘦弱得营养不良的病恹恹,故显得原本颀长的个子,顿时矮小了不少。
但那时她没能在乎多久,随着车停,更多的人涌进车里,将其淹没得到站下车也没能再遇到。
到后来很久以后,才在班上发现魏徕便是当时的女孩时,那份存在于特殊时间地点的探索欲早已消散,独留下一句大彻大悟的“哦,原来是她啊”没了下文。
青禾隐隐记得,彼时自己似乎正读到那句话: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
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然后一直持续到今天,才有了交集。以往略显潦草、平淡,像一副没有色彩的、被遗弃的草稿画。可在当今旧事重提,就有了分量和怀念。
于是在此之后,当她亲眼亲目睹魏徕在车站的种种遭遇后,心情不再没有波澜,而是很复杂。
本就不幸的时候,惹人厌的弟弟、霸凌自己的同学还一起找上门来,没什么比这更难受的事情了。
她急切地想为魏徕做些什么,更想的却是魏徕主动找她诉苦求助,而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很快在魏徕低头装作对她若无其事时,全然破灭。
她很失望地离开时,转机却来了——在魏驰那群人被撞飞,和徐靖逸被杀死后。
对于这种血腥场面,换做别人早就害怕得轻易逃走了,可对于蒲青禾来说,却是快乐的源泉。没什么比做得知坏事之人被坏报,而且是现世报、现时报的滋味更好的了。可作为局外人,她理应不该这样的——想必,这就是同情的起始,也是纠葛、乐趣的起始。
【青春期是一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