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明只知道,武藤和舒莱曼在用德语相互交流。但至于具体说的是些什么,他依着那半瓶子醋的水准,已经无法再更深一步理解了。他能做的,唯有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武藤用一种沉稳却又很坚定的口吻,和舒莱曼谈论着某些事情。
舒莱曼依旧如往常一般,环抱着两条胳膊,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听日本男人讲话。偶尔,德国医生也会往王良明这边瞟两眼,目光里充斥着古怪,和某种程度的惊讶与不可思议。
这让王良明不免感到心里一阵发毛。他尴尬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停地来回揉捏自己的手指,想以此来缓解紧张的情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舒莱曼淡淡地答了一句:“.”
德国医生又扫了王良明一眼,模样仿佛正在审视某种罕见的生物一般。然后,他就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飞行员恭恭敬敬地向舒莱曼微微鞠了一躬,答谢道。舒莱曼却也并没有理会他,直接撞上了地窖门。
王良明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赶忙走上前问日本人:“你们怎么了?刚才说什么了?”
“啊,没什么。”方才脸色还很是凝重的日本兵,眨眼间便换上了先前那副和和气气的模样,笑着跟他摆了摆手。
飞行员踱步到了床头柜边,手里拿着方才捣鼓好了的闹钟,把它放到了那上面。
寂静的地下室里,钟表的指针‘嗒、嗒、嗒’一分一秒地向前走着,好似鼓槌一般,在两个人的心房上咚咚地击出了紧密的鼓点。仿佛时刻想要提醒着他们不能忘了,这是混乱年代,没有任何真正的太平可言。
王良明总觉得,若是屋子里面只有自己跟这日本兵,自己就会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他一低头,睨见了桌上正放着的中药包,顿时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闪身的借口。于是,他便匆忙端起药锅,上去打了水。
然后,王良明又躲在自家门口的侧廊柱下,仔细观察并反复确认屋里面的母亲和妹妹都已然入睡,不会醒来。他这才放心大胆又谨小慎微地打开门,抱着中药罐子,蹑手蹑脚地摸黑来到了厨房里。
为了不吵醒家里人,王良明不敢拧开煤油灯或拉开电灯,只敢点亮角落里烛台上的几只蜡烛。借着昏暗的烛火,他仔细研究起了王大娘手写的煮药流程。
“先把水煮到沸腾,再放入桂圆和这什么草,再煮半个小时,再放冰片,然后”
厨房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使得王良明不得不把眼睛尽可能地贴近纸片,才得以费力地看清上面写的字。
也幸亏,王大娘抓来的每种草药都被用黄纸独立包装起来,上面全被用细小娟秀的钢笔字,标注了每种药草的名称和用法。否则,要是直接把这么多在王良明眼中不过是些枯枝败叶的东西搁在他自个儿面前,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锅里的药汁渐渐开始沸腾,发出嘟嘟的声响。不一会儿,整个厨房便都被苦涩的中药味所笼罩了。王良明觉得胃里有点恶心,闻着这股气味,脑子都晕晕乎乎的。他赶紧打开了侧门,跑到外面的空地上,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唉。”凝望着窗外有些朦胧的月色,王良明不由得心中感叹,这乍一看上去,明天开始的天气,不会犹如今天这一般好了。
四周很热,让人感到有点闷。一望无际的夜幕里,传来着知了和昆虫们且更加响亮的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对这种鬼天气表达着不满。
不远处,周围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早已熄了灯休息。乡间的土路并没有安置路灯,到处黑漆漆的。
突然,‘咣当’一声,王良明身后传过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物件砸在了地上。
这一声可真是不小,着实把他直接吓得打了个哆嗦。他赶紧回身进了厨房,看到药锅的盖子正躺在地上。不过万幸,因为泥地很柔软,锅盖没有被打碎。而锅里头的药汁正呼呼往外溢出着,把煤炉的火浇得忽明忽暗,滋滋直响。
王良明匆忙合上了煤炉的门,把药锅从炉子上端了下来。然后,他又捡起地上的锅盖,擦了擦,再盖上。之后,他便打算尽快把锅端去飞行员那里。可没想到,还没等他迈开腿,母亲的声音就从一旁的卧室里面传了过来:
“谁啊?怎么回事?”
黑灯瞎火得,突然传出这么一声,并且好像还有人在走路。在荒郊野外的夜里,搁谁那儿,都会未免有些不安。
王良明慌乱地回应道:“啊,是我喝水呢,不小心把杯子打了。”
“哦,你小心点啊。”
听见母亲总算又安静了下来,王良明总算也可以放松下紧绷的神经了。
其实,一天到晚这样东躲西藏地给日本兵送东西,王良明也觉得很心累。可是,他又根本没有任何其它更好的办法。既然已经排除了把武藤丢掉不管的选项,目前所执行的“方针”,他认为就已经是最理想的选择了。
不过,王良明这时琢磨,日本人的中文说得还是真不错。如果放他出来进自己家里住的话,就算是应付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