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静室。容承闭目盘腿坐于一块冰床上,他自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便在不停地运转体内真气,以推延自己被冻僵的时间。至于推延这个时间有什么意义,他没想过,也不敢细想。他只知道,师尊要罚,他就领,哪怕师尊当时递来的就是一杯毒酒,他也会接过,连着那一点子深埋心底不敢与人言说的心思一并吞进肚子里,了了干净。
昔日的一颗妄念的种子,不知何时早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如今已然生长得枝繁叶茂,他怕有一天,他心中的那么一小点天地再也关不住这颗种子,丢了礼义廉耻,负了师尊的谆谆教导。
汗水滑过额角,顺着发丝滴落,在空中便乘着寒气寸寸凝固,最后落在冰床上跌个粉身碎骨。先前喝过的那盏茶,仍旧在腹中烧着,容承渐觉有些吃力,气脉在冰冷的环境下渐有凝滞的趋势,一个不察,放了丝寒气侵入体中。那缕寒气似一条滑腻毒蛇,有如实质一般噬咬着经脉,混在游走的灵力中,渐渐逼近内府。容承企图将其驱逐,心念微动原本运转尚且吃力的灵力竟有紊乱的趋势,他再不敢轻举妄动,紧咬齿关准备硬扛下来。
不知怎地,那缕寒气在丹田附近就像是寒冰遇到烈火一般陡然化开,再没留下什么。容承暗觉奇怪但也不敢过于分神,只能专心调配体内真气。
静室与外界隔离,不见阳光,容承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长时间,只能一分一秒挨着。他开始感觉大脑的运转似乎也被这一室寒意冻住一般,昏昏沉沉,眼皮止不住地向下耷拉,灵力再也护不住全身的经脉,蚀骨的寒气一寸一寸地缠绕上来,他只能将还能控制住的灵力聚到一起护住心脉,最先感觉到疼痛的是一双指尖,疼痛过后便是一种极度的空虚与无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觉渐渐扩大蔓延。
容承不知道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是为了什么,又或是,在等什么。
他终于脱力地闭上眼,呼出的气息慢慢失了温度,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像身下的冰块一样,僵硬,冰冷。他放弃最后一缕神识,于此同时,他仿佛觉得自己跌进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混着淡淡的檀木与茶香,就像幼时他在师尊怀里习琴时,嗅到的香气。
是幻觉吧......据说人要被冻死的时候会觉得全身发烫,又据说垂死的在死去的前一秒,会看见心上人来接自己。
那也不错。
他情不自禁地在埋那怀抱里轻轻一蹭,随后便极为安逸地靠在那里不动了,似是全新全意的信任与交付。
他梦呓一般唤声师尊,那怀抱似是能听见一般,掌心附在他的手上默默回应。他便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用低低地带着鼻音的声音一遍遍唤着,直到再也没了力气,累极一般没了声响。
待容承再次醒来,外面不知又换了几轮日月。他慢慢地做起身,发现自己所躺着的地方仍是之前坐着的寒冰床,只是这一次他却再没觉出那透骨的寒意。
容承抬手扶上那寒冰的一角,试探地放出一缕灵力,还未探出个结果,那一角便轰然炸个粉碎。容承吓了一跳,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方才炸掉的一角,几乎怀疑自己还活在梦里。他立身正坐,再一次运起体内真气,这才发现自己的修为竟比先前迈出两个境界不止,甚至还能看到丹田处隐隐的金光,似乎只需一步,他便可结成三千圆满。
不及而立的金丹修士......据他所知,现今的各位长老最早也是年近不惑才修成大道,至于师尊......
容承眼皮一跳,忽然想起自己朦胧之中跌进的那个怀抱。他匆匆起身,却从怀里掉出一枚东西。那东西以红绳穿着,挂在他的颈上,非金非玉看不出材质,极薄的一小块,掂着却很有分量,雕着的是一枚长命锁的形状,周身密密麻麻刻着庇佑祈福的符文。
容承的脑子里忽然串成了一条线,从师尊递给自己的那盏茶开始,体内化开的寒毒,昏迷前的香气和怀抱,自己突然增长的修为,在加上这枚长命锁。想到最后,他的右眼皮开始突突跳起来,隐隐觉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容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静室门口,抬手一挥,上边所布禁制顷刻消散。他顾不上研究这些,抬脚奔向师尊住处。
竹楼里一切都没什么变动,所有物品都妥帖地放在原先的位置,容清和常用的茶具整整齐齐地理在茶案上最顺手的位置,纤尘不染。书桌上一只桃木雕花的匣子静静放在那里,容承上去看了一眼,里面是空的。他慢慢地在房间里踱着,甚至还能嗅到空气中那人衣上常带的香气,可人却不知去向。容承注意到,原本墙上挂着的佩剑不见了。
以容清和的修为,哪怕不拿佩剑,能伤了他的人也屈指可数,而如今他连佩剑也拿走了......怕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容承颓丧地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搂着胳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一时间整个脑子里都是嗡嗡一团乱麻,他竟想不到可以向谁可以打听一下容清和的去向。容承侧过身,将脸埋进榻上柔软的织物里,近乎贪婪地搜寻着那个人哪怕一点点的气息,仿佛回到那段还可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