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自立派时起,已历经七十三代掌门人,门下弟子不知凡几,其间有身殒者,亦有得窥大道者,而今,在世的门人除却寥寥数人以外尽数遁入思返芥子中,于是太初派七峰十四殿、千里桃花海,便也只剩下二人共看了。
“师尊记得这是哪里么?”
殷玉荒忍耐着什么似的,只蹙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从问道崖出来,朝去往百战峰的方向,走上一千三百一十步,左手边的第四株桃花树。”戎离如数家珍般地说着,捧起他的手,在指尖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还是想不起来么?师尊仔细些看看树干上有什么。”
殷玉荒手上一颤,却又抽不回来,眸光微动,带着一点迷茫地在那与周围众多桃花树如出一辙的树干上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却又不肯说,只定定地盯着它,也不知是在发些什么呆。
戎离却在看他。殷玉荒平日里肌肤极白,总是缺些血色的样子,此时眼尾却洇着一抹红,将眉梢眼角的霜雪都化成了一丝隐约的水光。他的衣袍像往日里一般整齐,甚至还额外披了件鹤氅,端肃的苍青与玄色掩着修长躯体,仅仅露出妍丽的面容与半截纤细脖颈,戎离一放开他的手,便连那如同玉石削就的指尖也被衣物隐去了,然而遮掩得太过,眉眼间又缠着一丝旖旎,反倒显出了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来。
“看来师尊真的不记得了。”戎离脸上露出一点委屈的神情,黏糊糊地往殷玉荒身上赖,非要他转回身看自己,“您就没有觉得这株桃花树很熟悉么?
戎离刚刚贴上来,殷玉荒便腿一软,跌进了他怀里。戎离也不说破,只是笑,手上规规矩矩地扶着他,看殷玉荒面上窘迫之色一闪而过,眼尾的嫣红洇得更开了,面颊上也浮起相同的艳色来。
戎离压低了声音,轻缓地道:“师尊,这树上的不同您还没找到呢。”
他贴得太紧,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也能传过来,天生便带着笑意的声音刻意放轻柔时,简直像羽毛在心尖上扫。殷玉荒面上发烫,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条件反射似的推了他一把。谁知戎离虽然站得稳,扶着他的手却一丁点力气都没有用上,他一推,反将自己推得退了两步,后背撞在树干上,也不知是磕到了哪里,当即便软软地滑坐下去,跌在地上时更是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口中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啊”了一声。
戎离半跪下来,将垂在他面前的发丝拨开了:“喜欢么?”
殷玉荒垂着眼不说话,唇色红润,额上浮出了一层薄汗。他细细地抖了一阵才缓过来,哑声道:“你少作弄我了。”
“我哪里有作弄您,您心里明明觉得舒服得很。”戎离轻轻地抬起他的下巴,黏腻缠绵地亲吻他,吻得殷玉荒又开始发着抖喘息起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贴在他耳畔问道,“师尊,早晨的东西您炼化干净了么?”
他一提这个,殷玉荒面上又浮起羞窘神色,咬着牙低声骂他:“尽会弄些歪门邪道”
“师尊说什么呢,这可是魔修里最正经的几种功法之一,再说了,我现在修为高,这样也比较快么。”戎离神色颇为无辜,抬手抚上殷玉荒微蹙着的眉心,放出一丝魔气在他体内走了一圈,“嗯,应当是炼化完了的。您看,不过一旬,您便已经快到化神后期了。”
殷玉荒想起这修为是怎么提上去的,面上血色更甚,又怕他接着发什么厥词,便突兀地转开话题道:“你方才说这树上有什么?”
戎离噗的一下笑出了声,又被殷玉荒强作冷淡的目光瞪了回去,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开心心地大笑起来,一把将殷玉荒从地上打横抱起,低头笑问道:“师尊怎么这样可爱?”
“放肆!放我下来!”
他想一出是一出,惊得殷玉荒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戎离原地转了个圈,直闹得殷玉荒忍无可忍地要与他动手了,才终于将人放下来,牵起手去摸面前那凹凸不平的树皮:“师尊看这里,这条小横杠。”
殷玉荒剜他一眼,转头定睛细看,才看到那条只比戎离稍微矮上一点的一条极细小的横杠。它混在树皮的纹路里,几乎看不清楚,被指出来了以后才能看出是道刻痕,刻得很轻,就像是那个刻下它的人不想伤到这棵树一般。
殷玉荒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是”
“是您第一次去问道崖看我的时候,我非要跟着您回来,您说我还太年幼,修为也太低,收入内门有违门规,却被我缠得没有办法,便在这里刻了条印子,答应我长到这么高时,便将我收入门下。您看,下边这几条小刻痕都是我偷偷来比身高时划的。”戎离握着他的手,让他看差了一大截的地方密密的好些条细小划痕,忽然促狭地一笑,“那时这刻痕高度分明堪堪过您腰间,今日再见它,却是只比我矮上这么一丁点,若非弟子还算有些造化,岂不是到如今才刚入您的门?师尊,树长得可比人快,您莫不是原本打定主意诓骗弟子的吧?”
殷玉荒道:“还不是那小驴闹得太烦的缘故,给他面前吊根萝卜,好歹能保我一时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