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袁大如何苦苦哀求,琏意又如何冷心嘲讽,张润生终究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毕竟张家主此时身份贵重,又怎会与逃犯交谈甚欢呢?
不过天气逐渐转冷,十数日后,张润生倒是不请自来,轻描淡写地描绘外面严厉搜捕的局势,听得袁二心惊胆战,他学问不多,见识也不广,仅凭张润生几句话便吓出了一身冷汗,全凭琏意冷着脸庞撑着。
不过二人也晓得,一味躲在庄子里并不是良策,琏意与张润生二人两看两相厌,全靠袁大的脸面撑着,如今张润生不愿庇护,琏意也不愿再死气白咧地求着收留了。
他的伤势已大为好转,短途跋涉无碍,只是到底亏损了根骨,功体虽表面上还是如常,可琏意深知自己功体运转不畅,自己近来性情大变,少不了也有它的关系。
他倒是赞同张润生的提议,再过几日长大的深山便进入雪季,即便张润生不来,他也想在近期出发,赶在雪季回到那里,借着连绵的雪季撑到明年开春。他其实早该做决定了,拖着迟迟不决,其实也有考虑袁大的缘故——纵使他不愿承认。
“不过听闻近来阿信过得不怎么好。”
便听张润生如此说道。
琏意的脸更冷了:“他又不是我的仆从,若想让他跟着你,只需和他一声说便是,在下并无意见。”
张润生挑了下眼皮,道:“那就借阿信出来说说话吧。”自行出了院中,自有亲信将柴房的锁打开,将披着一层薄毯、佝偻着腰、锁着镣铐的袁大提了出来。
张润生站在院中,看着如此这般狼狈的袁大,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径自出了院门,亲信推着袁大往院外走,袁大如何肯走,可他此刻身体虚弱,万事不能自主,只哀求地看着立在屋门口的琏意,被带离院中。
“琏哥儿”袁二欲言又止,只听琏意说了句:“开始收拾东西吧,我们这几日就出发。”
“啊去哪里?”
“回家。”
可是环顾四周,他们哪里又有什么行装呢?
被潦草地拾掇了一顿,袁大穿着一身洗旧了的布衣被送入张润生暂住的屋舍。几十日未见,二者的身份竟又是一番天差地别,此刻张润生衣着华贵,歪坐在炕上,神情安然,早不是此前那种战战兢兢了。
袁大循礼就地跪下,给张润生磕头,张润生只是一抬手:“阿信何必这般,我们的交情不需这些虚礼。”叫袁大免礼,唤他坐到自己一旁。
这是在那场噩梦之后袁大第一次身处如此舒适的环境,暖炕坐于身下,热气便顺着身体爬了上去,温润了被冷意锈了的关节骨骼,好不惬意。
打量了几番袁大,张润生不由叹道:“阿信这段日子吃苦了,想来那琏意对你不好吧,动辄折磨,瞧你,身上连点rou都没有了。”这般骨瘦形销,教人看着便心疼,那琏意竟也下得去手。
袁大木然地坐着,若不与他说话,便如活死人般,闻言只道:“是我欠他的,都是我罪有应得。”他恨不能把命赔给琏意,可是琏意不许他死,他便只有现出这具rou体能供自己赎罪了。
不知怎的,袁大这副模样却让张润生越看越不忿:“再大的仇怨也不至于这般折磨你,有什么不能抵消的呢?你欠他的,我好医好药的赔给他,你就不用这么委屈自己了。”张润生抚摸着自己的右腕,哪怕是挑筋废功的债,现在不也还得彻彻底底的吗,“阿信,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像以前一样,陪在我的身边。”
袁大木然的神情中有了一丝松动,他看向张润生,探寻而疑惑,陪在他身边?
可他在他身边能做什么呢?身体不足以洒扫侍奉,武功不足以守卫一方,才智不足以出谋划策,就连床笫上也只是想到当年的荒唐奉献罢了。
像他这样的废人,还有什么值得张润生索要的呢?
“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啊!”张润生抓住他的手,这般温暖,“就像曾经一样,我信任你,你协助我。现在的张家,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还有我那三哥,恨不得噬我的皮rou,”他冷笑一声,一双眸子看向袁大真诚极了,“我需要你来陪我,阿信,你是我能感受到的唯一温暖了。”
袁大的眼睛只是和张润生对视一眼便垂了下去,眼睛火辣辣的,心里也火辣辣的,像是被刀子刚刚割开几道口子一样。,
曾经,他也经常用这样的眼睛来看自己,清澈如同泉水般的眼眸,每次都让袁大心悦诚服地奉献一切来成就他,哪怕是最后一次,他也都情愿把命给他。
“阿信,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明天开祠堂,各房头齐聚,我需要秘籍!我要成为家主!阿信,帮帮我,我只有明天这一次机会!求你帮帮我,阿信!我真的不知道该去求谁了,你知道秘籍藏在哪里吗,阿信?”
他穿着绸袍,伏跪在脏水横溢的地牢里,双手抓着他那被拶子拶过、又被签子穿了手指、生生拔掉指甲的手,温度比他的还冰冷,他流着泪,小声地求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求,那双澄澈的、满是信赖的眼睛渐渐被绝望笼罩。
他遍体鳞伤,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