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异族的朋友们,我的同胞们。
我最后还是没能经受住我的异族爱人的劝说,开始写这个关于我们爱情的故事。
让我们从最初开始。
我逃离家园时是十八岁。
这是句废话。
年龄对我,我们,并没有太大意义。我们可以有无数次十八岁,无数个十八岁时的礼物、祝贺、烟火与欢呼。不。我们不为十八岁欢呼。十八岁的确曾是我们的法律规定的未成年与成年的界限。但我们,拥有无限时间的种族,不是很重视时间的分界与成年的意义。
但对于我的爱侣的种族来说,年龄是一个生命重要的标签。它能展现个体的社会化程度,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力量与力量附带的地位——对一个生命短暂的种族来说,恰到好处的年轻意味着充沛的Jing力、活跃的新陈代谢、健康的体格——以及,最重要的,向具有生育能力的异性展示能使自己成为对方心目中排位靠前的繁衍对象的条件。这些因素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身体力量和社会地位。
好吧。我知道了。
我的爱人在听我读了上面这段话后,非常激烈地表达了他对我所用的词语的感观并勒令我一定要道歉。他说我不应该用“生命短暂的”来形容他,我猜他实际上是恼怒于我将他的种族形容成将繁衍视为第一要务的低等生物。那些因本能而生的生物。顺便一提,“低等生物”这个词曾是他频繁地用来称呼我的。我所接受的教育绝不允许我在学术讨论之外的领域使用类似的词语。据我分析,他来自一个好战的极富危险性的种族,将奴役、殖民、甚至灭绝别的种族,也就是他口中的低等生物,视为理所应当。
他一定很习惯于将别的种族视为牛羊一样的存在。奴隶主当然不喜欢听见他的伴侣将他划分到奴隶的分类中,就算是不经意间。
我道歉。
对于使用了易于产生误会的、对他来说极具侮辱性的、不恰当坦诚的词语的行为。
我不是有意的。我本该猜测到他的反应并且不将我的判断用语言表达。我应该藏起来。
道歉完,容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是长生种。
甚至,在理论上,如果愿意,我们甚至能够永生。
并非傲慢的种族主义,我只是想阐述一个事实,那就是:所有生命有限的种族,在我们眼里,生命都是短暂的。这很好理解。一百年和一千年和一万年的区别,从我们的视角衡量,就好像睡一分钟和一分半钟的差别。它们有差别吗?显然不——无论是睡一分钟还是一分半钟,对于一个疲倦的人来说,都是远远不能使他满足的。
需要解释的是,我们的时间并非来自先天的恩赐。在久远的过去,我们也曾是生命短暂的存在,度过的每一秒都隐含着对死亡的焦虑,还未搞清自己困惑的究极问题之前,就不得不浑浑噩噩地赴死。
事实上,我度过了比大多数同胞还要长的岁月。和我同时代诞生的人,遵照基因书写的命运轨迹,大多已自然死亡。
在我完全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我成为了最后的遗民之一。我的同胞们为我们族群起了新的名字。而我,从旧的世界过渡到新世界,手忙脚乱,无所适从,记忆移除与存储技术被应用之前,错乱感定期造访,我满怀欣慰而彷徨,仿佛历史的见证者——之后我们很少用历史这个词。历史不再是通识教育的必修内容,历史性也不会用来形容某个重要的时刻或成果。没有什么过往值得被反复叮嘱:一定要记得啊。
因为我们将永远活下去,永远不会忘记。
总而言之,我是比较特殊的一个。我对于生命有限的种族不抱有偏见,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寿命短暂而否定其存在的意义。
如果我的爱人告诉我他的不甘和愤怒,我会安慰他,说,我能够感同身受。
很可惜,他更愿意在我们相处中扮演强大的、无所畏惧的庇护者角色。真实情况并不如他所愿。即使他从不诉说和表露,我也能识别出他藏起来的那些惴惴不安,那些歇斯底里的惶恐。太多证据了,像光线下旋舞的尘埃一样明显。就算我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嗅到他的脆弱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要进行并没有实际意义的虚张声势。他曾向我承诺,不会因为我的弱小而舍弃我们的爱情——尽管当他知道真相后坦诚那很可笑,但那一刻,他眼中烫人的光是真实存在的,他的心情也不是假的。他不会因为我的缺陷而不再爱我,同样,当我说好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无论他来自什么样的种族,无论他的时间有多短暂,只要他不开口要求,我就绝不停下爱他。
他爱我很深,却拒绝相信我爱他的程度足够与他的感情相比。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对我的爱,却疑惑于我什么时候会背叛他。我不明白。明明从实际可Cao作性的角度分析,他的感情从产生到消失都非人力可控,而我的感情,可以被挽留,可以永远停驻在一个能使他感到幸福的阶段,换句话说,我可以爱他直到生命的终结——更直接一点,永恒。他不说,我不问,我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