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这是在干什么!”舒莱曼赶紧三步作两步重新下了台阶,一把拽起王良明的胳膊,想让他别这样。可是,王良明亦不知自己从哪里来了股力气,膝盖就像被黏在了地上一般,扥都扥不走。
王良明赶忙上前,如同往常一样,帮着舒莱曼把这名病人右胳膊的袖子挽到了肘部。望着那男人结实强健的手臂上凸起着条条的青筋,王良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来由地感觉有点尴尬,却不好说些什么。于是,他便把脸侧到了一边。
“那个,”王良明又想起了早前在外面的一幕,赶忙补充:“他的左胳膊好像骨折了。”
“求求您了!”王良明倏然间有了种没由头的底气,一反常态般跪在地上,给舒莱曼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咣咣咣响亮的三声后,王良明抬起身,发现舒莱曼正以某种非常费解和无奈地眼神,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他明白,舒莱曼在给镇民诊治的时候,从来不收一分钱。而这次却要扣自己这么多工资作为医药费,其中的原委,自己也懂。毕竟,这是自己的‘选择’。王良明没辙,只得默默点点头,走到前面帮舒莱曼把地窖门打开。
“好了。”舒莱曼收拾好了所有的医用器具,全部整整齐齐装回了药箱内,拎起来就往地窖门口走。王良明赶紧跟上。
“你先起来,我帮他。”
“舒莱曼先生,我求求您!”王良明的话语有点颤抖,祈求他道:“看在仁慈的主的份儿上,我希望您救救他!”
王良明感觉自己脸烧得通红,只好低下头,不再说话。舒莱曼草草捏了捏飞行员的左臂后,摆了摆手,告诉他:“这个我做不了了,最多给他先捆一下。我是西医。正骨,得找镇子里那个王大娘。不过,”舒莱曼冷笑了一声,盯着王良明,继续说:“怎么把他弄出去,或者是怎么把王大娘请过来,你自己想办法吧。”
终于,王良明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他将自己的双手攥紧,艰难而又坚定地转过了身。舒莱曼此时已经走上了台阶口,准备要打开地窖的门了。
“好了,”德国医生拔出针管,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再帮他把脸上的伤处理一下,就差不多了。”
过了片刻,舒莱曼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也似乎还有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哎呦,大小姐,你身体没事了吧?”
“哎呦,妹妹,你怎么跑出来了啊。”率先反应过来的王良明赶紧跑上前去
“啊?您说什么?”
“谢谢您。”王良明呆呆地站立起身。其实刚才,他在磕头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被自己疯狂的行为镇住了。他是愣的,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记得那一刻,自己好像突然之间爆发了某种特殊的情绪,整个人都完全不受了控制一样。
舒莱曼提着药箱,不大情愿地重新走回日本兵的床边。他伸手摸了一下男人的额头,便做出了判断:“他发烧了,盘尼西林消炎。”
王婉宁的声音居然也传了过来!
“舒莱曼先生!”王良明大声喊住了他,紧接着就像白天那些街上的百姓一样,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没过多久,飞行员脸上和手上的血迹便都被王良明用温水浸润的湿毛巾擦拭得一干二净。男人额头上的那条伤口,也已经由德国医生重新消过毒,再绑上了一圈雪白的纱布遮盖。至于他已经骨折的那条手臂,亦被用绷带先简单固定了一下。
站在门口,两人正准备出去,却突然听见房子前面张老伯正在对什么人讲话:
“谢谢您了。”王良明极为小声地向舒莱曼道了谢。
舒莱曼简单地给男人做了一个皮试,就把满满一管药剂全部都打了进去。
怎么办?
舒莱曼略微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回应他的语气旋即变得有些古怪:“知道的可还真多啊。”
简单利落地诊断了病因后,德国医生面无表情地打开了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根针管,和一小瓶药剂。
“你疯了!”舒莱曼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又赶忙压低了声音,害怕被仍在外面等候的张老伯听到。德国医生训诫说:“你再这个样子,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再来我这里了!工资也不要从我这里拿了!”
两人赶紧重新关好地窖门,急急忙忙跑到前面去,霎时间全都傻了眼。只见张老伯已经进了院子,在门口正好碰见了穿着睡衣准备出来打点水喝的妹妹。
王良明有点吃惊地抬起头。他清楚,五十块钱,在这样的战争时期,通货膨胀的年代,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可舒莱曼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解释道:“医药费。”
是的,他是一个日本人,还是一个侵华的日本军人。但是,他也是一个人。而一种更深的顾虑倏然暴击了他,让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心底本能在呐喊着的东西与其不谋而合: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不能这样。那么
打开地窖门的前一刻,舒莱曼回过身,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中国青年,做出了一个‘决断’:“这个月工资,扣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