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毫未被宣王突如其来的大动肝火影响心情的尹枚君,经由沿街商贩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大门口蹲立着两尊气势汹汹貔貅的赌坊,漆红的红木牌匾右下方还悬着镏金滚边的字号,上篆着“天字壹号”,方位显眼,排场恢弘,令过路人匆匆经过时都不经意张望上一眼。
俗话说气能聚财,不谈万分惹眼的气派楼宇,就单凭这份引人瞩目的人气,这家全京城规格最大的天字号赌坊就已经甩出其余赌坊好几里地,牢牢坐稳赌场龙头的位置,如一块无形的巨型磁铁吸引着天南地北的赌徒们前赴后继涌来或孤注一掷碰运气,或千金散尽寻刺激,或小赌怡情找乐子,简直可以称之为是京城经济流通的一大命脉之一。
尹枚君一进去就被铺天盖地的嚷闹烦嚣声吞没,管事的账簿翻飞笔走龙蛇,撰录借贷进出的金银数额,还不忘夹笑带骂的讽斥几句又来乞借的熟面孔;掷骰子的坐庄者狂摇臂膀,在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一桌赌桌前兴奋不已的吆五喝六,开盅前声浪又推到一个新的高度,叫嚷起哄声不绝于耳……
财运当头赚的衣钵满体的赌客在数名堆满笑脸荷官的簇拥下,意气飞扬大摇大摆的出去;而十赌九输的众目睽睽之下脱衣典裳,褫巾剥袜,甚至含泪签下不知是自己还是妻儿的永久卖身契,少有几个敢反抗的被赌场豢养的打手们往死里狠狠厮打,不多久就没了一星半点动静……周边的赌徒们目不侧视继续手中的动作,坊镳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他走马观花的环顾了一圈,赌坊内部设有三层楼,柱形九宫格的建筑格局鳞次栉比分区共九种赌法,花式花样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九扇环形木制镂空木门格上还都挂有读来风雅蕴藏的五字提词,底层正中央是最为简单也最多人参与“微骨抛掷今”骰子戏,前后两侧分别为“三四十二月”花会和“万金付之喙”斗蟋蟀,二楼左手边一排“仙人揽六箸”六博、“五木思一运”樗蒲、“智者之雅戏”双陆,右边是九项中剩余的“选仙升官图”彩选、“将军举未定”番摊、“花色一门清”骨牌。三楼置空,想必是作为临时财务库房收录成年旧账案宗。
细观一楼全是玩起来热闹非凡的赌法,可以带动整层楼活跃蕃昌的气氛,而二楼一半是棋盘类游戏,另一半则皆是纸牌类,整体布局不可不谓匠心独运,如此挖空心思难怪另其他竞争对手望其项背,想来拥有这座浩大赌坊的幕后老板定然身份不菲。
旁人眼中兜帽罩盖全身的尹枚君已站在原地凝神良久,还给人明明近在眼前却恍若远在天边的格格不入感。
其实他此刻心下百转,本以为异世只有摇色赌大小,登时自省自己的无比肤浅,竟然有九式赌技,连现代失传已久的六博棋都存在于这个大陆,暗下决定不能再仅玩堕落的比大小,定要好好见识博揜一番。
“客官想玩点啥?我们这儿可什么都有,九类赌式皆为天字号赌坊的招牌亮点,赌注也不限大小,包您满意。”督见尹枚君是个生面孔还一身绫罗绸缎,一个荷官极有眼色的凑上来殷勤道。
“真的不限大小?”尹枚君好奇地问。
“可不是嘛。”荷官打包票道。
“那我一个铜板也可以玩?”
“客官真是说笑了,一看客官就是出手大方的公子哥。”
尹枚君为了避免被有心人认出是前两天风头无两的宣王侍君,特意派人寻了件宽大的茶色斗篷笼盖全身风巾遮脸,还好天气逐渐转秋这身打扮的也大有人在,不会引起太多注意,是以荷官只能从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瞳判断出他应当是个年轻的富家子弟。
“你可算说对了,本公子一向出手大方,就拿所有身家来赌!“
冲着这豪气干云的宣言,荷官暗自盘算这下可发了,这财主的全部身家,他今次能赚到多少赏钱简直不可估量啊!
在荷官明晃晃分外期待的目光下,尹枚君徐徐将挂在腰带上从暗玄处夺来的素纹钱袋子往手心上倒出———五锭白银。
五锭白银在寻常人家吃穿用度也能过上数周了,但在赌场这个动辄千金一掷的销金窟,着实寒酸的不得了,尽管千字号赌坊没有明文规定下注时的最低金额,不过一般人家都拿不出手,何况是这位看上去理应阔绰的少爷,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客官这是……”荷官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不确定地艰难开口道。
“我的所有身家啊。”尹枚君一脸理所当然。
“这……这五锭银子……公子的所有身家?”荷官吃惊的声音卒然拔高,脑中假想的摇钱树顷刻幻灭。
难道他看走眼了?这眼前的不是什么挥金如土的有钱人,而是个地地道道的穷光蛋!一身锦衣华服大抵只是特意借来或者偷来充面子的?!
荷官有种被耍了的愤怒感,一开始的热切被五锭银子尽数浇灭,直言有别的贵客还要接待云云,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尹枚君被晾在原地,尴尬的意识到他目前拥有的家产可能真的很不值钱,摸了摸鼻子将仅有的银子掂在手心,正打算自己上楼寻一处先观望下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