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接连下了三日,直到第四日中午才放晴。
儋州的冬天很冷,一连下上半个月的大雪也是有的。每当雪停,山中的动物忍受不了饥饿便会出来觅食,有经验的猎人便会选在此时进山狩猎。
茫茫雪原上,一只美丽的雄鹿跳跃着奔跑。它灵活敏捷,将身后追逐于它的野狼远远甩开。
那狼在暴风雪中饿了许久,眼前的雄鹿是他志在必得的午餐。它小心的保存着体力,不急不徐地追在猎物身后。
渐渐的,雄鹿不复初时模样,它开始力竭,速度渐渐放慢。而它身后的猎手状态正盛,它们之间的距离开始一寸寸的缩短。
终于,饿狼的前爪已经接触到了雄鹿的肌肤,初次交锋便在雄鹿的身上留下鲜血淋漓的伤痕。
捕猎者已胜利在望,幽深碧绿的眼睛透出嗜血的光芒。
近了。
更近了。
雄鹿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一声锐响划破天际,野狼的美梦戛然而止。远处射来的一支箭,射穿它的心脏,将它钉死在雪地上。
滚烫的鲜血溅了受惊的雄鹿一身,它抬起头,瞳孔里映出一个人影。
那是天地间最耀眼夺目的一抹红。
马上的少年维持着拉弓的姿势,静静凝视着雄鹿。
宛如雪原上烧起的一把烈火,美得惊心动魄。
雄鹿深深得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开了。
秦子修收了弓,继续策马向西前行。那里有一望无际的雪原,每一个雪季,他都会纵马在那里狂奔,感受着风,感受着天地。
“赤炼”载着他在雪中奔腾,猎猎的北风掀起他的狐裘。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他却觉得开心无比。
这茫茫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恣意奔腾,放肆狂欢。
突然,少年愣住了,连手中紧紧握着的缰绳也慢慢松开。
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一人一骑正缓缓前行。
那是一匹神骏非常的乌骓马,通体黑得发亮,唯有四蹄是雪一般的纯白。它傲立在苍茫白雪间,不食人间烟火。
乌骓的马背上有一个人。
那人穿着纯白无尘的鹤氅,一头乌发被一根青色的玉簪固定在脑后。他就像乡间老人口耳相传的神话故事里的谪仙,突兀的出现在这茫茫雪海之中,不知来处,不知归路。
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濡慕之情让秦子修不知所措,如同神话中初见仙颜的凡人,迷惘,惶惑,难以置信。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化作藤蔓缠紧紧绕住了他,快速律动的心脏仿佛将从胸腔中破体而出,他仓惶得捂住胸口,恐慌中又隐隐觉得欢快。
平地里突然扬起一阵风,被卷起的细腻白雪迷了他的眼睛。
秦子修揉揉眼睛,再向前看去时,愕然当场。
那人不见了!少年最直接的反应便是纵马去追。
“赤炼”是千里名马,他从未想过会被那人甩开。
开始时,他尚能在地上找到那人纵马的痕迹,直到突如其来的一场雪掩埋了地上的马蹄印。
他在雪中寻了将近三个时辰,入夜时方茫茫然回到山寨。
他牵着马低头慢慢走进猛虎寨的大门,一步一个脚印。旁人对他说话,他却无知无觉,像是被山里的Jing怪勾去了魂魄。
直到闻讯而来的吕略南现在他面前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秦子修才如梦初醒。
吕略南担忧得看着他,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丢了魂似的。”
秦子修摇摇头,似乎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于是他冲吕略南笑笑,说道:“有些轻飘飘的,大概是感染了风寒。”
吕略南狐疑的看着他,却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告知秦子修一定要好好休息。
秦子修点头,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有些发懵,总觉得有哪里变得不太对劲。白日里的景象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只得早早熄灯睡觉。
他本以为会彻夜难眠,却出人意料的很快入睡,并且一夜无梦。
那之后,秦子修又去那里寻找过几次,却再也没有遇到过那天那个骑着乌骓的男人。他有些不确定,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只是他的幻觉。
又过了一阵子,他渐渐忘记了那个男人。
这个冬天正如秦子修所想的一般,是个不平静的冬天。
从河北传来的消息,落魄的前朝后裔杜坼在淇泽自立为安王,起兵造反。
这是自四年前方邱农民起义被镇压以来,声势最浩大的一支义军队伍。
八十多年以前,昔日陈朝有位名垂青史的大将军杜封。
他是皇帝的第六子,封号弘农王。据传,其用兵如神,曾北拒契丹三千里,他手下的Jing锐虎豹骑,更是令敌人闻风丧胆。
他是当之无愧的战神,为天下万民所敬仰。
前朝建熙十六年,皇帝病重,太子临朝。弘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