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朴看着花娘的丈夫拉着花娘的手,撑着那把铠爷的油纸伞,背驰着楼外楼的方向,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消失成了一个黑点。
铠爷冷冷地说了句,“走吧。”
连朴便随着,走了,怀里那轻巧的白玉梨花坠子,沉甸甸的。
他的第二段人生,也开始了。
转角的屋檐下,油纸伞藏着那注视着的目光,风缓缓地撩起了许廷卿的发梢,终是没有勇气,看到你在我面前,假装坚强的模样。
菊花开满了坞城。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在坞城里,更是带了些许肃杀的气氛,秋风飒飒地吹着,荣宝楼的门外,刮着一个红木的牌子,上面用小楷细细端正地隽着——“今晚戌时,贵妃醉酒”。
连朴站在那牌子前静静地看着,旁边拥着一些贩夫走卒,带着些许的羡艳。
“咦,牌子上没有写角。”
“那门票应该不贵吧,最近我生意挺好,倒是能倒腾些散钱出来。”
“算了吧,没有角哪有什么好看的。”
“有角你也看不起啊。”
……
“连朴,走了,要去后台了。”郑俊杰走到连朴的身旁轻声说道,六年不见,他的身架子骨拔高得飞快,稚嫩的脸庞也变得棱骨分明了,整个人都硬朗了起来,但是那爽朗的笑声还是很容易辩认出,那就是以前伴着自己的小孩。
额头上的伤痕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但是还是会故意把发型修剪得把那伤痕挡住。
“好。”连朴答道。
亦趋亦走地跟了上去,天色虽不晚,但是化妆的时间却不少。
连朴端坐着,面前的铜镜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幽幽的光芒,郑日枋腰间围着蓝布围裙,右手在手指间分别夹着三至粗细不一的化妆刷子,左手握着一盒底油,手指夹着一团特质的棉花。那是他多年修炼出来的招式,左手持膏物,右手持笔,还不是一支笔,而是三支笔,一会用眉笔,一会用油彩笔,一会用刷子,那三支笔就在指缝间流转着。
连朴闭着眼睛,感受着脸上不断变得油腻,眼睑子不断地被抹开,那是上胭脂了,末了扑上一层粉,脸上的感觉才变得舒适了起来。
郑日枋手指一转,眉笔跑到了别的指缝,毛尖细细密密的,如墨般漆黑的黑锅烟子勾勒着眼尾,那素雅的眼睛瞬间变得张扬了起来。
罢了,连朴张开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想想,杨玉环最美的是什么……
丽质天生难自捐,承欢侍宴酒为年;六宫粉黛三千众,三千宠爱一身专。
必是骄纵的,在宠幸她的男人去别处留宿后,怨吧,恨吧。
“你忍着点,我吊眉了。”郑日枋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拿出了一尺白布,以连朴的太阳xue为起点,紧紧地缠着。
那眉毛顺着缠起的力度一点一点地挺拔了起来,那眼尾也凌厉了起来,整个人更是神气了。
再一步一步地把泡子,片子,横竖联,银穗子,翠联,顶花,偏凤,凤冠,再带上小穗修饰脸型。
郑日枋打开了陈旧的红木盒子,里面的点翠华胜流光溢彩,烛光环绕着,似乎里面是藏着灵魂一般,再与人对话。
郑日枋小心翼翼地捧着,插到那固定好的发髻里空缺的地方。
拼头面,比行头,是梨园行一贯的风气,铠爷容许做这么大的手笔,便是为了,一炮而红!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