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众人都退了出去。
“你确定你可以直着走出去吗?依余某所观,大人对治侯爷的病,也不似很有把握。”军师余延之立在那里,乌发长垂,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眼神镇定的白衣男子坐在床沿,正在慢慢地绞干手巾,替宋箫慢慢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他的动作是迟缓的,轻柔的,寂寞如常,孤漠,沉着。
给人一种风在动心欲静的惘然之感。
很奇怪,没有觉得他此刻的动作有多奇怪,有多格格不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似的。
闻言,他略微思忖,有一刹,手指停了停。
余延之看着他:“你李御在外的名声,可并没有心慈手软、会对敌人动恻隐之心一说。不过,你也不像是会食言的人,那么你方才的话,可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白衣之人转过身来,将手巾在水里浸润,不紧不慢拧干:“或许你说得不错。不过,生与死,皆在一线之间。我还知道,你们在背后都称我李御作‘龙马官’而非御史大人,意思不外乎为服侍御驾于床榻,借于身下。表面还存一二分的敬意,背后,我李御千夫所指,万人不齿!就像你,也觉得宋箫是救不活了,却还会听陈松的话,站在这里,以防我李御暗地里对他下手。”
“这……你跟我想象中耸人听闻的御史大人,差别大了。我听说你以前,断人手足,剜人眼目,割人耳鼻,可当真?”
李御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将手巾叠好,覆在宋箫的额头。
余延之又道:“你既然都知道别人对你的评价不怎么样,凭你的身手,什么地方去不得?何苦白白呆在皇宫,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他微微一笑,淡淡地,轻轻地:“就如同你,明明是皇甫嵩的亲弟弟,却要隐瞒身份,听从他的安排,潜伏在宋箫的身旁。你岂不是跟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余延之赫然而怒:“胡言乱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先逝的皇太后,在入宫之后,与别人通房生下一男儿。先皇因为对太后于心不忍,没有杀了你,对外,还要承认你的皇子身份。可是,从小到大,你跟太后,都是被禁足的。你六岁那年,被人送出皇宫。六年前,皇甫嵩将你找到,以你认为诱惑的条件引你潜伏在宋箫身边,只要宋箫一死,你便可名正言顺回到宫里。你认为,他对你承诺的,事成之后,割让分地给你,名列诸侯。你以为,你等得到那一日么?”
“你……”余延之脸上的肌rou渐渐变得僵硬,按捺不住心头的震惊,“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你……你到底是谁?”
李御盈然而笑:“我就是当年将你送出宫门的人。”
“是你?”余延之直眉,骇得无言以对,半日方在面上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来,“不可能!当年送我出宫门可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宫女,你李御可是个男子!更何况,十六年可不短暂,即便退一万步说,你真是她,也该有四十岁左右了吧?如何你看上去却至多十八岁?”
李御宁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保持镇定如常的神色。只是沉重地,打开药箱,取出剪子,谨慎地剪开宋箫胸前一片早被血水浸透的衣襟:“我的确是男子。关于为什么我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老,我倒是可以相告。我现在这个样子,全拜已逝的善文帝所赐。我原就是至Yin之人,先师在他授命下,从小给我服用至毒之物。你该是听说过的,至Yin至毒之人,即便岁月流走,他是不会老的。”
余延之难以相信地看着他:“善文帝离世已经近七十年,你到底多大?”
李御付诸一笑。
余延之唇瓣微许发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无非就羡慕你们能够发老此生。可是,我没有。我不妨告诉你,方才那‘三日散’对我来说,这点毒性,丝毫不起作用。但是,李某虽然冷血无情,多少还是有自己十分在乎的人的。”
“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去告诉陈松么?”
“你不会的。”李御浅笑,“其实你们比谁都清楚,即便你们合力向我动手,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余延之身子一震,张了张口,目光无可不可地落在床上的宋箫面上:“你是说,你十分在乎的人就是他?”
“是。”白衣之人默默地从药箱取出细夹,替缠在宋箫伤口上的纱布一层一层慢慢揭开。他说的话,是令人震惊的,可是,他的动作,都未曾有一丝偏颇。
“可是,宋箫并不见对你有多少好感。”
揭开纱布,李御的眸光对准了宋箫深深的红肿伤口,默不作声。
“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余延之猜度着他的心思,试探着一问,“其实,如果你救不活他,你是不是也打算放弃自己的性命了?所以,你让陈松给备下两口棺材?”
白衣之人,语气,平静地:“以前是,不过现在,不是了。”他转过头,深不可测的眸光探在对方的面上,“我应该叫陈松给我准备好三口棺材。”
余延之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