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不责罚夜儿吗?”虽然刘其琛的声音是今晚从未有过的温和,祁元夜却感到心惊rou跳,总觉得夫子的话中有未尽之意。
果然——
“刘某怎么敢责罚夜儿,瞧瞧这额头青的,明日若是中将大人前来向鄙人讨要说法,还得请祁公子多多替我美言哪。”刘其琛话中夹枪带棒,仿佛真心害怕,眼角却自带尖锐风流之色。
“夫子说笑了,父亲不会的。”祁元夜被他怼的讷讷无言,尴尬的笑了一下。想到父亲时眼神又黯然了一瞬。却没发现一直观察着他神色的刘其琛,看他面露伤感,原本还带着讥讽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这可不一定,昭烈侯府的嫡孙竟对一个小小的西席磕破了头,即便是为了颜面,也会关心一句的。”刘其琛在“小小”二字加重了语气,似嘲若讽的话像一把利剑插进了祁元夜的心里。
面子么,连先生都如此想。祁元夜面色苍白。看着先生越发不善的神色,这才发现自己关注错了重点,连忙道:“夫子怎么会只是西席,夫子是夜儿的……”
“是什么?”刘其琛面露期待,竟有紧张之色闪过,不过低头沉思的祁元夜并未看到。
夫子是夜儿的师父。
可是这话祁元夜自己不敢说出口,天地君亲师,夫子愿意做夜儿的师父吗?况且没有爹爹的同意,他自己亦不敢擅自决定。
祁元夜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刘其琛,眼中的犹疑让刘其琛一阵难堪,背在身后的手攥紧,眼中闪过幽光,片刻后竟淡然地笑了起来,“哦?看来夜儿也认为夫子只是将军请来的一个西席了。夫子可真是伤心。”他眉毛微蹙,眼中有流光明明灭灭。
“夜儿自是以夫子为师,只是……”
“算了,鄙人可不敢当,像公子这样的矜贵人儿,必定有高人求着来教导。在下能做公子的先生已是三生荣幸了,这夫子的称呼以后也不必再提了。”刘其琛似是以为祁元夜在托词,摇头摆手,语气里是浓浓的自嘲。
这幅样子却是刺痛了祁元夜的心,他咬了咬牙,长跪深叩首,恭敬道:“祁元夜想拜夫子——”
“嗯~”
听着刘其琛从鼻孔里哼出的音调,祁元夜身子一颤,改口道:“元夜想拜先生为师,求先生不嫌夜儿愚笨,收下夜儿。”反正父亲也不会管他的事,即便是私自拜师也应该是没关系的吧,祁元夜不确定的想到。
“公子可是折煞在下了,鄙人愧不敢当,还是早日收拾包袱走人才好。”刘其琛上前欲将祁元夜扶起来,口中连连推辞。
祁元夜却不敢身受,只得再次行稽首大礼,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地面上,神色愈加恭顺卑微,“元夜仰慕先生大才,想拜先生为师,日后定当视先生如师如父,必不敢悖逆分毫,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先生可没夜儿这么大的脸面,微末小事都要惊扰神灵,故也不必人神共弃。只叫你永失所爱,孤独终老便是了。”刘其琛收回了那一脸客套,看着祁元夜几乎趴在自己脚下,神态谦恭,心里觉得他造作,忍不住拿话刺他,说完后自己也有些后悔,却不愿收回。
“是,祁元夜今后定会尊先生如师如父,若有半分违逆,必当永失所爱、孤独终老。”
祁元夜说得很急,他从不知先生竟如此……只觉得先生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一根带了倒刺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心都被划开了口子,连灵魂都留下了印记。
他想此生他都不敢、也不会、更不愿违抗先生,所谓誓言,亦是发自肺腑、句句为真。
刘其琛见他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心里更是憋闷。怎么,是我逼迫了你吗?如此不走心,定是敷衍之词。
看看,连杯茶水都舍不得敬,更别指望他将来为自己办什么事了。以前装的多好,如今有了父母撑腰,便将先生踢到一边去了。果真是天生凉薄,城府极深的孽障,若不好好管教,凭着他那天资迟早会……
刘其琛也不知道会怎样,只是觉得祁元夜现在这副模样着实可憎,明明是同一个人,以前看着乖顺可爱,现在却觉得哪里都看不顺眼。
看那一头乱发,是拜见师父的样子吗。那唯唯诺诺的作态,若不是自己知道他底细,还真以为他是真心诚服呢。还有额头上那刺眼的乌青血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虐待他了,是在装可怜吗,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还有那表情,那衣服,那鞋子没有一样让他顺心的。
看了就烦。
刘其琛也觉得自己不对劲。生在那样一个地方,即便是孩子也早早地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戴着面具过活更是寻常。今日他竟为了祁元夜屡次失态,他本能的防备了起来,仔细的端详起祁元夜来,只见他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跪在那里,身体在他的目光下忍不住发抖。他嗤笑一声,暗叹自己想多了,起身向屋外走去。
汗水混着血水自下颌滴落,身上的衣服一晚上shi了又干,干了又shi,如今已发出腥臭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人作呕。先生已离开了有一刻钟了,祁元夜却一动也不敢动。从门口吹来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