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衣收回手来轻轻捂住双眼,掩住了明亮的月光,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抿起,苦涩自嘲的笑声与江风谱出共鸣,成了恸哭的悲响。
如果,没有契约的束缚,是否就可以任性一点,回去树林,将身心都献给女妖,至少能为她带去百年修为,至少…可以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换得那个男人的平安……
“既然如此悲伤,倒不如让我来给你一场永世解脱。”
“……你,杀了他?”听到女人那艰涩难听的声音响起,缕衣心中一凛。他顿住动作,强压着心中涌动的不安和恐惧,用轻颤的声音问道。
“还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不过你放心,等享用完美食,我自会给他一个痛快。”
得知男人未死,令缕衣心绪起伏的最后余波也平息。放下捂眼的手,堪堪十步之遥的女人进入眼帘,那数百张血盆大口正张牙舞爪的昭示着饥|渴,他神色平静,好似看到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俗世之物。
这是太没有胜算的谈判,要知道,不论自愿与否,自己这顿晚宴都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但是,还可以一搏。“如果我说我自愿奉上这具身体和灵魂,你是否可以不再为难他?”
闻言,女人先是一愣,继而陷入沉yin。她眯眼看着倚树而卧的红衣少年,令人森寒的诡邪目光中闪着惊疑。虽早已料定如此清灵之人绝非凡人,但那种深埋在人妖二界的禁忌之术,在妖界知晓者尚且可数,又何况是在将之视为违天大恶的人界?少年不该也不可能知晓才对……
迎上女人疑惑探究的目光,缕衣浅浅笑开:“不错,我说的正是养魂。”
惊骇在女人眼中瞬间暴涨,森寒的视线变得炽热炎烈,仿佛恨不得能将缕衣单薄的身子戳出几个窟窿,她厉声问:“你是谁?”
缕衣仰头,看着天空中圆满如玉盘的明月,轻笑出声:“对啊,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呢?”
对于他这种类似打太极的敷衍,女人并没有过多追问,因为比起少年的身份,她更加好奇的是另一件事。“你既知道养魂之说,也必定知道其中奥义,那为何还能这般轻易就拿来交易?就为了那个男人?据我观察,你们并非契约者,不,你们甚至并不熟识,如此人妖陌路中,究竟是为何?”
“原因什么的并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你的答案。”失血过多导致缕衣的身体异常虚弱无力,他扶住树干极为勉强地撑起身体。
“好,我答应你。养魂之术若成,我便不再为难于他。”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对视,半响后,女人终是应下了缕衣的条件。
鬼妖王咬破手指用血在虚空划出结盟符咒,几个繁复古老的文字在空中飘旋,并散发出夹杂黑暗的殷红光芒。女人掌心御着灵力将围成圆形的咒文缓缓推近缕衣的心脏处。看着少年毫无动容的神情,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狐疑道:“你……不会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吧?”
缕衣浅浅一笑,并未作答。女人手中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她心中涌上几分莫名的烦躁。一张华丽的面具,雕刻Jing致绝世的五官,他毫无遮拦且竭尽全力地展示完美,让人惊羡不已。然而,这种浮华的美却仍旧无法压抑人们对面具下面的真实的渴望。人也好,妖也罢,即便是神,也会保留一份好奇,时时猎寻着那些越是难以窥测却越是令人着迷的真相。这是一种本性,一如对生命的执着。女人的烦躁便是因为探而不得。
咒文的红光缓缓度入少年的胸腔,女人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他的脸,像是在期待那张面具的崩裂。
缕衣忽地粲然一笑,银色的光流进娇艳似血的眼眸中,刹那时间凝固,风声消尽,只落下沧海桑田的冷梦折煞了世人。
在女人惊愕的目光中,符咒瞬间没入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四五道黑影自四面八方倏然袭来,其中一人将毫无防备的女人击飞数米。
男人漆黑的眼深不见底,揽在缕衣腰间的手臂如钢铁般坚实,象征着寡情却异常性|感的薄唇翕动,一句句难懂的咒语喃喃而出。印在缕衣额头的血印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化作一道三寸长的血色痕迹自其眉宇间缓缓消失。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女人捂住被击的肩胛从地上爬起来,癫狂大笑:“哈哈哈……晚了,晚了,为时已晚!哈哈哈……唔呃!”一击带着灼热火之灵的掌风横扫而来,数十棵大叔轰然倒地,淹没了女人得意张狂的笑声和痛鸣。
“住手!”眼看瑶鈅战栗着提聚灵气,第二波攻击呼之即出,大有将女人置之死地而后快的驾驶,落华赶紧将其拉住,“瑶鈅,你冷静点!她已于主人定结养魂,生死同命,你若杀了她,主人也会死!”
掌心的火灵熄灭,瑶鈅低下头让人无法窥见他此时的神色,但那紧握的拳头和战栗的身体却无不昭示着他此刻的心境。
“龙殇,杀了她。”
龙殇对着男人勾唇一笑,邪狞无比:“是。”
“你敢!”瑶鈅一个瞬移,挡在了龙殇跟前,布满血丝的眼却是紧紧盯着那个下达杀令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