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的日子很是清寂苦闷,云天青整日守在奈何桥边,等待着那个不知何时会来的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自己在这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日又复一日地等待下去,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期盼着师兄早日到来,还是希望那一天的日子来得迟一些。
来到奈何桥边的人间Yin魂,不是沉默不语,任凭云天青怎样说笑与他,却连眼神都不施舍一个,就是大吼大叫,要让几个鬼差强力押解,灌下孟婆汤……对于前者,云天青会撇撇嘴,这人咋这样,死了还在这装深沉,就像……就像……师兄……
他想,师兄活着的时候就这副冷冰冰,沉默寡言的样子,那死后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他双手抱胸,想了很长时间,但始终没个应对办法,末了,喃喃道,也不知当年自己的赖皮耍宝的手段到时候还管不管用。
对于后者,云天青也只能抱以同时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他们和自己一样对前世有着某种执着和眷恋……
别人的眷恋是什么,云天青无从知晓,但自己的呢?闭上双眼,眼前是那人在花海前的浅浅温柔笑意,可惜,那不是对着自己……
要说鬼界有什么能和云天青称兄道弟的朋友,数来数去,也就一个壬癸。两人有时会靠在桥边的石头上,喝着任奎带来的酒,顺带说些话。
闲磕牙的时候,望着岸下翻卷的浪花,云天青会说起自己活着的时候的事,而每次聊着聊着话题总会围绕着同一个人……
又一次,任奎见平日里嘻哈不羁的云天青在说起那人后又是一脸的怀念,悲戚,失落,真可谓是感怀到了极致,便问道:“你真有那么喜欢他?那你生前为何不告诉他?”
“告诉他啊……也得说得出口……”云天青似乎在这个问题下一下老了十多岁,深沉得不像他。
是啊,当日如何说得出口,明明已经知道那人心有所爱,此情无所系……
云天青毕竟是云天青,在怎样伤感怀念,他那种骨子里渗出来的洒脱,博大都不会被掩埋。
为了缓和气氛,他笑道:“你可知,我当日刚拜入师门,晚上就已经想要出逃。”
还记得那日在剑舞坪,师兄冷冷地说:“如你这般性情浮躁,说不得几天之后就受不了修仙之苦而放弃……”然而,师兄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夜晚,自己就是为了偷溜。
琼华是昆仑群山上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所谓修仙,自然被要求做到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然而像云天青这样的性子,真的很不适合门规森严的琼华。
那夜子时,他悄悄溜出弟子房,心中咒骂着琼华真可谓是“穷华”,伙食差到没话说,青菜豆腐,连油都少得可怜,这要天天吃下去,自己怎么受得了?!云天青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修仙问道。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当然是在遇到那人之前。
由于是偷溜,山门处入夜又有弟子把守,云天青不好从前头下山,于是,他打算去别处碰碰运气,看是否能找到条小径,从而神不知鬼不觉……
琼华真的很大,绕来绕去,连一向方向感很好从小闯荡的云天青也迷了路,兜兜转转中来到了卷云台。
踏上似乎是虚浮着的层层石阶,最终迈上台沿,顿觉视线开阔,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然,卷云台中央的一个静静侧影,却凝滞住了云天青所有的目光。
那人很美,云天青知道,但世间美人在云天青眼中也就是个能略饱眼福的风景罢了,但这人他却知道和那些美貌之人是有不同的,不同在何处——大略是气质神采吧。
云天青自恃过去从未领略过这种风姿,飘渺随心,孤高自尊,强势超脱,好似寒冰中的烈火,复杂又浑然天成……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云天青意外地没有出声,似乎是怕惊了面前的人,也怕自己无缘无故上到这儿来,面前的人会轰他下去。
他美美地欣赏着那人的侧脸,顺着他仰望的目光,才发觉,这人这么晚都未睡,原来是在观星。
或许从那时起,云天青才真正下定待下去的决心……不为其他,只为时刻的窥视……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名叫玄霄,是自己的师兄……
后来,琼华派的人都可以看到,玄霄与云天青几乎同出同进,虽时时拌嘴,但关系还算融洽。云天青真的是很有一套,若是普通人时间久了一定会被玄霄的冷冷淡淡,消磨的失去耐心,然而,云天青却乐此不疲,像条小尾巴一样,师兄在哪儿,他必定紧随其后。
那年七夕夜,卷云台上。
云天青拉过玄霄的手,不顾他的挣脱,把他拉下卷云台,穿过葱茏花木,来到醉花荫的深处。只见凤凰树下早已铺着一层绢布,上面摆着一壶酒,还有些巧酥,巧果。
云天青拉着他席地而坐,他为他斟上满满一杯酒,玄霄轻抿酒ye,蜜酒的味道仍旧那样甜美甘醇。
繁花,星空,蜜酒,还有对坐的彼此……就是那年七夕夜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