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狼藉。地上早已躺着几个仆人的尸体,或断了头,或被人拦腰砍断,死相惨烈。可见来者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两个高大的黑衣人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执着剑,将一男一女围住。那女人紧紧护住身下的少年,满脸涕泪,乌发杂乱。她怀里的少年只着了一件里衣,明明被溅了一身的血却面色平静,火光映照下眼神竟冷得像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个黑衣人。
梁慕是蒙着面进来的。黑衣人只当他是自己人,并不警觉。但那少年见了他却呆愣了一下,现出迷茫的神情来,似乎是认出他并非是黑衣人的同伙,梁慕暗忖自己难道有什么地方穿帮了。
只这一晃神,护着少年的女人便扑将上来,用身体挡住了黑衣人的刀剑。黑衣人皱着眉将剑拔出,一把踹倒了她。
“快逃。。。。。阿尹。。。。。”
她一声接一声地喊,少年只呆立不动,面露哀戚。
梁慕缓过神来,故技重施,冲上前去,以剑虚空在少年颈前划了一道,左手迅速点了他的xue位,将他翻过身子放倒在地。
那两个黑衣人见状大惊失色,“你杀了他?!”
梁慕马上想到,这些人必是想留活口,自己弄巧成拙,真是倒霉。那二人果真抽剑相向,勃然大怒。
“你不是我们的人!你到底是谁?!”
这一会功夫,门外的黑衣人都窜了进来,见姚尹躺在地上,皆面面相觑。梁慕知道事情生变,一匕首砍断了一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一跃而起,扛着那少年从屋侧的窗口蹿出。
他的匕首是jian商送的,据说削铁如泥,幸好据说没有夸张,他今天才体会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快感。梁慕的内力并不深厚,但刀法快,轻功好,点xue功夫无人出其左右,是以在阎王殿才排得上号。然此时扛着人,轻功难以施展,怎么也甩不掉那些人,只好同对方比起耐力,一边跑他还一边劝人家:“穷寇莫追,穷寇莫追不知道吗?”如此足足跑了好几里地,对方气力耗尽,才将人甩开入了树林。
梁慕将那姚少爷随手往雪地里一丢,累得只喘气,汗也流了满身,又结成霜黏在身上。梁慕仰头看着那些被积雪压弯枝条的大树,有些不知所措。
这辈子少有逃命的时候,他坚守着职业Cao守,不愿伤了那群同行,这才苦了自己。
梁先生一直觉得一切不具有任务性质的杀人活动都是耍变态,所以他从不杀超出任务范围的人。当然,他跟善良以及善良的任何近义词也搭不上边,这一趟多管闲事,如他认为的,当真是见鬼了。
好半天,直到呼吸恢复平静了他才解了姚尹身上的xue,掏出怀里的钱袋一把甩到他的脸上。他有些生自己的气,却发到那少年的身上。
夜色渐浓,偶有不知名的大鸟飞过树梢,几声啼叫令人心乱不安。姚尹躺在地上,费劲地扭过头来看他,并没有去拿那个钱袋,梁慕已解下了面上的方巾,这时才发现少年身上是受了伤的,小腿内侧上一道长长的刀伤深可见骨,怕是不能走了。
麻烦,麻烦!。。。。。。
梁慕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本想随便找个地方丢了他,接着是死是活让老天爷决定,现在却变成任他自生自灭了,他走不了路,即使不被那些人找到,不被豺狼野兽咬死,也会冻死在这里。
这个时候梁慕才终于从他的任性中抽离出来,变得冷静而残忍。他像看一头垂死的牲口一般看着姚尹,一会儿缓缓地就着衣袖擦拭起自己的匕首,等匕首终于擦得光亮如镜,他思考的时间也结束了。
我救不了他,也不想救他。我刚杀了这个孩子的父亲,就跑来做他的救命恩人,闹哪样?姚知府,你若在天有灵,保佑一下你的儿子,反正这破事我是管不了的。
梁慕将匕首收回怀里,见那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眼神犹如离群的幼狼一般,带着恨意与几分微不可察的示弱。梁慕只当看不见,他一向够狠心,当下便拔腿转身走了。
转身的瞬间,他虽看见少年眼角跌落的泪珠,却也无动于衷。
他只能无动于衷。
因为他的处境也不见得较这少年好上多少,本是别人手中的屠刀,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掌控,如何去可怜别人?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梁慕只走了十几步便停下了,因为他听见那少年压抑着的低沉的哭声,即使他的亲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也只是面如死灰,平静地像死了一般。然而现在,少年在哭。可能是压抑的爆发,也可能是对黑暗与孤独的恐惧,可能。。。。。。他只是一个自私的人。
梁慕停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听见他带着哭腔喊道:
“别丢下我。。。。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少年哭得凄惨,梁慕听着便心生不忍。
他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曾经是丢过一个人的。那时他走得毅然决然,连头也不回,但是这一次,他却是走不了了。
见死不救的意志不够坚定,梁先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