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楚从苏家出来的时候,街上不是一般的热闹。
说不是一般的热闹,是因为大街上忽然涌出了一堆人,都是中青年模样,尤以学生最多,清一色的学生妹。这般大的学生中,男的大多都给唆使到了战场了,剩下无数孤家寡人只能搞百合的姑娘们,留在大陆上,又被劝说要好好学习,争取早日把知识运用到战场上,给国家争光。
荞楚这辈子没有正正经经念过书,没有去过学校,没有感受过什么事集体生活,也不知道校园是什么样的,此刻看到了许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学生摆在眼前,多多少少有点激动。
他不知道这帮学生是给人当了枪使,只道是自己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自由、快乐。他从来没有参与过如此多人的盛会,围观只图一个热闹,这份热闹是苏子谭一个人也无法给他的。
可是人太多了,像是一群看到了稻田的蝗虫,把一不小心陷入其中的荞楚推了一个趔趄,完全陷入了人群的chao海里,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全身都很闷,毛孔得不到释放,难受。
他在这片人海中忽然渴望能有一只紧握住自己的手,十指相扣,仿佛这样的话,任凭风吹雨打他都不会害怕,这种奇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转了三圈,最后又重新转了回去,彻底抢占了他的全部思维。
一声枪响席卷了周遭的空气,由于体制特殊的原因,荞楚比普通人的反应更快,紧紧抱住了头,弓着身体开始逃窜。学生都是没哟见过世面的,当初只道是游行,哪里想得到会有武装部队来威胁,而且还真的开了枪。
学生们大都是来凑热闹的,没有想到会造成此般后果,简直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不要,跑过来送命。
荞楚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刚才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的节日盛会,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可是这下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集会,而是有人把这些学生当靶子,让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是有人要来造反!
荞楚这小半辈子,虽然没有得到所谓“国家”、“联邦”、“政府”的一点好处,可是一直对这个大陆充满了爱。他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总是有人要为了一个虚位,一点虚名,刀剑相向。
一想到苏子谭也是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与他相决绝,一种不可形容的愤怒就在他的心中百转回肠,化为了胸口左边的一团火,在一团赤红的跳跃中一上一下,忽上忽下,燃烧了他的整个胸腔。
他在思念苏子谭的情绪中分心,忘了耳畔还有呼啸来去的子弹,他这神走的有点远,反应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慢半拍。
左右已然倒下了好几个人,叫喊声仿佛隔了遥远的云端,好在这些声音也算是提醒了荞楚赶快清醒过来,不至于让他继续昏头下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法子阻挡的事情,子弹在耳边呼啸,虽说并不要人命,可是一旦击中了还是有着麻痹效果的,现下四周这么乱,若是被麻醉了,那就只剩下被人踩死的命了。
荞楚混在人群中朝着一个方向跑,一不小心被人挤得跌了一跤,他爬起来的速度怎么也没有别人逃难的速度快,于是胳膊惨遭被人当成踏板的命运,被人踩了。
虽然说被人踩了胳膊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事情,可是胳膊怎么着也会疼的,何况荞楚的胳膊不是被人踩了一脚两脚,而是五脚。
这五脚当中有一个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大胖子做的好事,彻底把他受伤了的胳膊银生生的踩断。
他只来得急在脑子里过上一句:“卧槽,这家伙怎么没有被拉上战场死掉?”
他好不容易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出一个自己的位置,吊着一只摇摇欲坠的胳膊,在人群中摇晃。他看了一眼自己可怜的手掌,彻底被粗糙的地面磨掉了一层皮。
他往上面吐了两口口水,算是消毒。
若是苏子谭知道了自己挚爱的小鲜rou在失去了自己的庇佑之后过的是如此的日子,一定要日了当局的祖宗十八代,Cao干净他们的姥姥婆婆三姑六婶和娘。
荞楚跟随的大队伍在疯跑中忽然停了,他耳畔因为狂奔产生的风声也消停了。周围的声音因为噪音的消失而愈发清晰的深入骨髓,叫喊声,哭泣声,谈话声……在荞楚的骨膜上放大,震动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人群停了,荞楚知道,自己这是摊上事了。
想来这么多人,应该不至于全部拖到火葬场边上来一个全体屠杀,他这般的安慰着自己,可是一看到脚下的一滩血ye,竟然也有些哆嗦。
还是死人了,他心想。明明都是无辜的人,怎么就死了呢。杀人的人制造混乱,用不死人的枪,然后间接地弄死一拨人,也算是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他透心的凉,联邦当局能做到如此地步,算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了。
他虽然生性薄凉,可是也在乎人的性命,他就算是再冷漠再无情,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取了别人的项上人头——他心道,这世道有些人的良心,真的是心被狗吃了。
他还要找苏子谭呢,他心想,看来乱世来了。
他没心情去管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