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虽然是大年初一,但是也是上朝的日子,朝堂上站着的所有人都颇为困倦,有的大臣身上还隐约带着酒味,宋杏双目涣散地站在后边,看到何羽看她之后呲牙裂嘴一笑,一副酒没醒的模样。胡途则低着脑袋打盹。
陛下还没有来,大臣们三三两两在一起说话,看何羽进来,苏少戚冲何羽伸出一只手,悠悠地晃了晃。
“什么?”何羽诧异抬头看他。
苏少戚揪揪胡子:“我的宫灯,你昨天晚上借走的那个,怎么的你还想赖账!”
何羽囧囧立在原地,苏少戚小抠的名声虽然名不虚传,但是也不至于因为宫灯计较,估计是何羽和颜明一样,因为催要军饷的事情得罪于他,他借机发飙。
怪不得颜明提起他来总是牙痒痒的,颜明说何羽还没出生时候,他有一次征西凉,就是苏少戚的监军,苏少戚先断了他的酒钱又断了他的烟钱,老爷子那会儿身上穷得只剩下几个铜板,他骑马去另外一个小镇查看布防的时候饿的受不了,只能钻人家地里偷地瓜,还被逮个正着。颜明每提起这段经历,总忍不住要掀桌子。
何羽看着慈眉善目的苏少戚,心下暗自感慨一番知人知面不知心,然后作揖道:“下朝回去必定双手奉还”
他端着架子故作冷艳的扭扭脖子,环视周围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才低声问道,“你昨天同陛下说了些什么?”
他是陛下的亲舅舅,何羽自然是不敢同他说实话的,可何羽又不善于说谎,怕被他瞧出端倪,于是难为地说,“苏尚书,你在官场上这么久,应该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好奇心害死猫”
苏少戚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好奇心这种东西不该有,但是陛下失魂落魄成那副模样,应该是小将军的功劳吧”
何羽也扬起脖子扯出一个跟他像模似样的冷笑:“当年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在说些什么,尚书不觉得已经晚了么?”
“你……你这小子怎么净随了你爹的犟脾气,愣是一点不像你娘的温柔!”他有些气愤。
他的口气如同长辈一般,何羽软下态度,温言道,“过罢元宵我就离开长安,如非必要今生今世不再返回,如此是最好的结果”
苏少戚沉默不答,禄公公在上边开始通报:“皇帝陛下驾到”
苏少戚挪步返回他自己的位置,脚步突然顿了顿,对何羽说道:“将你领子往上拉一拉,那种痕迹你也不知道注意些,陛下如今对你尚未死心,你倘若再如此刺激他,倘若他又犯了魔怔只怕你哪里也去不了了”
何羽摸了摸脖子,什么都没有,听他这话不由的低下头只觉得好笑:当今陛下下手狠厉心思强悍,岂是何羽能伤害到的。
至于又犯了魔怔——
何羽抬头看了一眼夜未华玄衣广袖,黑发玉冠,沿着殿前长街缓缓朝前走去,他眼睛平视前方,何羽能看到他高耸白皙的鼻子和抿起的薄唇,侧脸看去,他的眼睫很长,浓密厚重地在眼睛上方展开,如同小小的屏扇。
冬天天冷夜长,此刻天还没有彻底明亮,宫人手中提着的宫灯也没有灭掉,颜色浅青的宫灯照亮他身上的绛色的暗纹,给他浑身增添了凌厉凛然的味道。
何羽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噩梦。
苏临风今早青着眼圈告诉何羽,说他昨晚哭的一塌糊涂,问他梦到了什么,何羽咬咬牙不敢告诉他,他拍着何羽后背安慰何羽,对何羽说一切都过去了。
大年初一的朝会,无非就是些歌功颂德的奏折,何羽脑袋里一片纷乱,不知不觉中,禄公公就宣布退朝了。
夜未华垂眉看着手里一本奏折,突然道:“慢,颜小将军,你留下”
何羽身子抖了抖,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后,何羽竟然生出写恐惧,茫然后退一步,踩到了站在何羽后边胡途的脚,他好奇的问何羽,“你怕个毛,陛下又吃不了你”
何羽摇头。
胡途拍拍何羽肩膀,跟随大臣们退了下去,苏临风遥遥冲何羽点了点头,示意何羽他在外边等何羽,何羽安心几分。
大殿官员走尽,显出些空旷的味道,何羽单独跪在地上,听到一阵衣服的窸窣声,抬眼看到他走到何羽面前,何羽身子居然抗拒得不由自主地发抖。
“孤放你走”夜未华说道。
何羽叩首谢恩。
他停在何羽面前,何羽能看清他下摆绣着的戚色飞线绣着的火龙纹饰,何羽突然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但是孤是有条件的”
何羽稳下颤抖的声音,道:“我会说服我爹卸掉职务交上兵权的”
“孤毋需这个”他叹息一声,将何羽从地上扶起来,道,“今年上元夜的灯会,孤想去,你陪孤一道”
夜未华握着何羽的手臂,似乎感觉到何羽的抗拒,一向耀眼得夺目的一张脸上神色黯淡了几分,他轻轻说道:“只这一个要求,答应了,孤就放你走”
何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最后想想还是应了下来,能离开长安对于何羽是此刻最大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