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羽六年九月廿五,夏朝公主北嫁雪皑国。
那天是个极为晴朗的日子,万里碧空如洗,白云如练,散漫在澄澈的蓝天中。
京畿百里外,送亲的队伍绵延千里,声势浩大。训练有素的士兵统一身着藏青色官服,扛枪戍卫、举旗吹打、牵引马匹,各司其职,军容肃穆。
斜坡上,伊人独立,头仰苍穹。
烈风阵阵,拂乱发梢,扬起大红裙摆,从远处看,仿若一簇跳动的火焰。
我静默无言,悄然站在她的身后,凝视着那单薄的身姿。我知道,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是静谧,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经年后,当我再一次站在这个斜坡上时,斗转星移,我从送行人变成了被送行人。眼含泪水,濡shi脸颊时,我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芷灵此时的心境,这和我当初作为送行人被感染的心境完全不同。
头顶传来阵阵雁鸣,大雁成群结队,掠空飞过。
“大雁南飞,而我却要北嫁。这一去,怕是此生再也见不到生我养我的长宁了。”澹台芷灵身披大红嫁衣,头顶珠翠,柳眉腮红下掩饰不住的落寞。“我母妃和姐姐就全托付给澈儿弟弟了。”
“皇姐放心,澈儿定当替姐姐照顾好柳贵妃和四皇姐。”
“参见九皇子殿下、四公主殿下。”身后响起洪亮的男音,一侍卫单膝着地,低头禀报:“二皇子殿下吩咐,时候不早了,希望公主殿下上马车,早些赶路。”
“哎,多想再好好看看这长宁,没有到这也竟成了一种奢望。”芷灵仿若未闻,紧抿嘴唇,努力抑制着在眼眶打转的泪珠,不让它滚落。倏地,转过头来,双目满含忧伤的看着我:“历朝历代的公主们当年和亲之时也是如我这般吧。临行之际,回眸百望,只为此后异地他乡,午夜梦回,能记起一二来。”
我冲仍旧跪在地上的侍卫摆手,示意他走远些。
望着眼前的人,我低声道:“五皇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是啊,我这又是何必呢?”芷灵头稍稍仰起,憋回将要涌出的泪水,转而远眺,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后悔。”
“我不如姐姐幸运,未曾得遇心仪之人,但情情爱爱之事,我能体会,天下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吧。惟愿姐姐能与有情郎终成眷属,将我那份幸福一并延续下去。”她说的云淡风轻,仿若在诉说着旁人一般。
“也罢,我们回去吧,总归是要离开的,不如现在狠心离开,多逗留一刻,就要伤心一刻。”
芷灵轻曳莲步,行至马车旁,回眸望了最后一眼,便踏上梯凳。一旁的宫女忙掀开帘幕,扶她进入马车。
“九皇弟,送到这里就行了,你也回去吧。”二皇子澹台晨拍着我的肩膀道。
二皇子是此次送行的和亲使,负责将公主送到大夏与雪皑的边境处,但并不越境,而后将公主转交给在边境等候的雪皑国皇子拓跋义。此次和亲使的人选其实倒也无甚争议,大皇子和太子在边区修筑水利,自是无暇担任,于是这差事便自然落在了宫中年纪最长的二皇子身上。再者,由皇子亲自送亲,除彰显天家尊严外,亦显现皇室亲情。
我望着向来淡泊恬居的澹台晨,对他展颜:“也好,澈儿就送到这儿了,一路上要辛苦二皇兄了。”
“这是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妹,四皇妹要出嫁,我这个做哥哥的送她一程也是应该的。”澹台晨笑着,拱手道,“就此别过。”
我听他说着“四皇妹”,心中突突直跳,却也为自己的谋划成功而高兴。看来,到目前为止,就连二皇兄都未曾察觉车内坐着的是五公主,而不是四公主。其实,她们本来就是孪生,只要谨言慎行,一般的人也很难区分出来。
我亦对他回抱一礼,笑道:“就此别过!二皇兄、四皇姐一路珍重。”侧身上马,经过马车时,芷灵突然掀起车窗的帘幕,定定地看着我,用仅能我俩听到的声音说:“澈儿弟弟,大皇兄也不是等闲之辈,你莫要成为太子哥哥的软肋,千万好自为之。”
我闻言一愣,惊诧于芷灵聪敏的洞察力,复又冲她一笑:“澈儿记住了,也希望姐姐到了雪皑国能与姐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芷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但愿如此吧。”说罢,便放下帘幕。
车轮咕噜咕噜地倾轧着地面,渐渐远去,在天边形成一个黑点。
“殿下,他们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宫去吧。”小狼凑到我身边,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挥开在我眼前乱舞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何叹气。转而将视线凝聚在小狼身上,他便是那日我救下后放在将军府将养的孩子。比我大两岁的他,现在出落得愈发清秀,比我高出半个头,灵动乌黑的眼睛不染一丝杂质。别看他清瘦,身手倒也有两下子,可见将军府是好好培养了他。
至于他缘何到了我身边,说来也巧。那日我闲来无事,便出宫转转,途径将军府探望了病中的外公。出得房外,见一少年向我跪倒请安,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