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凤停下杯,看我。
“别的不说,就说我八九岁还念书那时,先生特别凶,每天虎着脸,拿着一把大戒尺,动不动就打人,我们都对他又怕又恨。一次,一起念书的阿祥给他叫起来背功课,没背出来,被打得手心都破了,流了血。”
忆起往事,我仍有些愤愤。“我们都替阿祥不平,他不是懒,是脑子钝,背书很难,其实他很用功了,可就是背不好,先生是个老古板,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我一怒之下,偷偷折断了先生的戒尺,还在上头刻了一行字:看尔如何再猖狂!”
戚凤嘴角一抽,嘴里的酒总算没喷出来。看我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先生气得发抖,要把我赶出学堂,我娘千求万求,说回去保证好好管教我,他总算看在我没爹的份上网开一面。跟着娘回家后,我怕得很,心想一顿重重的板子逃不脱了。结果,娘只叫我在屋子里思过。我哪有心情思过,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她动手,可等到夜深也没等到,就睡着了。”
“我以为娘把这事忘了,暗自高兴,谁知早上一见她,她的手……她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白纱。”我的声音隐隐发抖,心中一痛,“她用戒尺打了自己五十下手心,往后一个月都不能动用左手……她说,她答应了我爹要把我管教好,如今我顽劣,她对不起我爹……”
我想起娘说话的样子,鼻子一酸,说不下去,赶忙连灌下两杯酒。
戚凤仍是无声地看着我。他目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发丝随着山风飘动,背后是青山、雨雾,我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回到孤身一人离开故乡的那一天,心里酸楚得厉害。
有些伤心,可男儿家掉眼泪就太丢人了。我又喝了一杯酒,笑道:“你看,我娘是不是很好?”
戚凤点点头。
“她虽不打我,可我再不敢戏弄先生了……你爹也真是,难道非得用打的吗?呃……我娘说,打在儿身,疼在……”我舌头开始不听使唤,眼前的景物也朦胧起来,戚凤的脸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后头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头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四周都是摇摇晃晃的。
尝试着站起身,却一个趔趄,倒向柱子时被人拽住。“……酒量这么差,是不是个男人!”听到戚凤抱怨了一句。
尽管看不清他面容,我也能想到他皱眉不满的样子,真是,这位少爷总爱苛求得一丝不差,何、何必……“不会喝酒一、一样可以是……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我扶着他的手臂笑道。
他又回了句什么,我听不清了。过了一会,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戚凤在扶着我走路。我下意识地抽回手,努力站直,“我自己可以……”
一用力,着力点却空空的,站没站直也不知道,只隐约听到“可以个屁,喂……给我醒醒……”
然后又什么都听不见了,意识混沌成一团。半梦半醒间,身体仿佛在空中腾云驾雾,有shishi的水气吹到脸上,痒痒凉凉的,很舒服。减轻了我酒后的烧灼燥热。
又不知过了多久,微微的水气没了,我成了躺下的姿势,一床被子把我盖得很严实。暖意隔绝了身外的shi冷,可酒力引起的燥热使我呼吸不畅,挣扎着伸出手,把脸边的被角拨开了些。
朦胧中,一只手轻柔地抚着我的脸,来回抚过我的眉眼、脸颊、下巴。是谁……一定是娘,只有她才会这样温柔地抚慰我……我勉力睁开双眼,看到一双乌黑温柔的眼睛,柔软的长发,秀丽的轮廓,我记忆中的样子。娘……
我不觉抬起手来,慢慢抓住脸上那只柔软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娘……我定定望着那双温柔的眼睛,心中又甜又涩,像是chao水慢慢涌过,整颗心都浮了起来……
娘,我很想你。我眼眶一shi,视线更朦胧了几分。但我不能掉泪,我要开怀,要笑对风雨!娘说过的,男儿不该掉泪!于是我一笑,把她的手轻轻压在心口上。娘,我很好……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真的……
我感到那只手颤抖了一下,朦胧视线中,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似乎流转过什么光芒。然后轻轻俯下身,柔软的发丝拂到我的脖子、脸颊。
娘。我欣喜地抱住那具温热的身躯,触手的实感让我心里一下就安定了。与此同时对方也抱住我,抱得非常紧,勒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隐隐的芳香弥散开来,伴着空气的热度,愈加的浓郁清晰,把我的呼吸全部覆盖了。我仿佛落进了一张芬芳的大网,困在一场灼热甘甜的梦里。
有火热柔软的什么触碰我的嘴唇,强烈而又迷幻,让人心口悸动,意识却更加昏沉。而后……火热炽烈的感觉蔓延到口腔,我觉得难以呼吸,那片芳香仿佛有形,从呼吸、从口唇开始,把我整个淹没了。
身体也贴上一片滚烫,呼吸也更加急促起来,仿佛身处一片熊熊火海,不需睁眼都能看到铺天盖地的红焰……不知是火还是霞……
火焰中,我的身体似乎被抚摸着,心底竟汇聚起一股不知名的欲流,流向四肢百骸,想要深深地陷落……
这样接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