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
那人只说了两个字,酒楼边就瞬时安静了下来。
几百个人的空地上,安静到小年子都觉得,拐拐肘子都能听到筋骨移位的‘咔吧’声。
小年子环顾着四周,所有刚才还窃窃私语的女人都嘴角噙着笑,两眼直勾勾却又有些羞赧的看着酒楼二楼。
小年子很好奇,顺着女人们的眼神,往上看去。
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立在二楼,背负着双手,玄青色的发带系着墨色的发丝,浅白色的外袍,腰间一条寸许宽的淡色腰带,光华流转的玉玦悬在腰带上,隔得有些远了,小年子有些看不清玉玦上鬼斧的纹饰。
男子眉目俊朗,星眸生辉,旭日流连在男子如玉的侧脸,连光晕都成了陪衬。
男子在人群中看了一圈,不急不缓,不紧不慢,蜻蜓点水一样挑过了小年子。
咚咚咚,小年子左手按在胸口,心跳忽然变的那么猛烈,如击鼓鸣冤时的鼓点声一样,细密的不得了,小年子都怀疑心脏会不会撞破骨头,撞破血rou,就那样飞出来。
小年子把寻铜钱的事丢到了一边,小年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心跳的这么快,小年子是不是生病了?
“诸位。”
青年男子笑了一下,又说道,“古有深闺金枝抛绣球以招纳良人之典,苏某年已十九,未有佳人相伴,故而今日苏某愿效仿古之金枝,抛绣球以觅得有缘人,诸位能捧场,苏某实在感激不尽。”
青年男子嘴角七分浅笑,三分戏谑,听不出话里有几分诚恳,但眉梢微挑的英气让酒楼下的女人们都脸颊飞红。
青年男子名为苏渐墨,在国中也算是名门之后,苏家世代经商,世袭的家业庞大,富可敌国,而苏渐墨的父亲是吃朝廷俸禄的,位列九卿之首的奉常,掌国之礼仪,苏渐墨本该随父住在长安,却因种种芥蒂父子分居两地,苏府位于长安,苏渐墨却在扬州丹阳郡的宛陵,也即是此处建了别宅,并终年居留于此。
苏渐墨方才说,他已经十九岁,却未有佳人相伴,这话半真半假。
苏渐墨的确已经十九岁,却是有佳人相伴的,而且佳人与他情投意合,你侬我侬难舍难分,只是苏渐墨的父亲苏久枭执意不允两人的婚事,苏渐墨明地里没有硬抗,却软软的给了父亲一个不尴不尬的恳请。
此刻,苏久枭从长安朝廷上假告了病假,正坐在二楼的内堂里,坐立不安的听着苏渐墨在外面说话。
他这个儿子,从小就对他冷淡相向,彬彬有礼,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喜不怒的态度,不咸不淡的对话,十六岁那年甚至提及要孤身搬离长安,搬离苏府,还寻了这个与长安隔着千山万水的小镇建了新的别宅,这一切都让他不由得怀疑,儿子是不是不喜欢他,是不是讨厌他,甚至是不是,和他有着化不开的深仇大恨。
苏久枭想起了苏渐墨的恳请。
“渐墨已到该有妻室的年纪了,既然父亲不允渐墨和离儿的婚事,渐墨又没有意中人,那渐墨可否抛绣球来寻个夫人,把缘分交给老天?”
苏久枭愈发觉得,儿子是对他有着恨意的,是有意想气他的,否则怎么会提出这样的恳请,要知道苏家名满天下,一举一动都会让世人指手画脚,添油加醋,儿子却竟然要用古时候女人的方法来寻得妻室。
这也就罢了,若是抛绣球时,下面等着的是金枝玉叶,大家闺秀,哪怕只是小家碧玉,也还能觅得与苏家门当户对的儿媳,但是儿子却是在今晨才向全城散布他要抛绣球的消息,而且是食时一刻发布,食时三刻就开始抛绣球了,这之间才隔了短短半个时辰,紧迫到不行,大镇上的,或是其它郡县里深闺的小姐们根本就来不及到场,也就够让宛陵这个千户小镇的平民家,匆匆忙忙派出女儿来接绣球了。
苏久枭很懊恼,这样一来,他的儿媳,铁板钉钉的会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他堂堂的苏家,即便是娶不到格格郡主,起码也能收个三公九卿的掌上明珠啊,结果儿子竟然要给他找一个粗糙布衣。
懊恼归懊恼,苏久枭却仍然没有要去阻止苏渐墨的意思。
因为苏久枭知道,若是此刻去阻挠儿子,那就是给了儿子以反抗他的借口,儿子就会趁机回头去寻那个离儿,唐离儿。
而唐离儿是何许人也,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嫁入苏家来。
粗糙布衣为媳,门不当户不对,至多让全天下人笑话,而唐离儿为媳,不仅世人唾弃,若是传到朝廷上,连皇上都会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