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历行站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笙歌看得很高兴,还说:“好大阵仗,看来殿下的人缘还真差。”
风历行上过战场,见过什么叫尸骨如山。但眼前的画面,委实难以承受。
铁蹄践踏的是家园,长刀挥向的是平民,利剑穿透幼小孩童。火光熊熊,如癫狂的野兽,张开嘴吞噬了半个村庄后仍意犹未尽。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尸横遍野血气冲天,人丁兴旺的李家村就这样被灭族。
“畜生!”风历行怒吼一声,双目赤红。
笙歌连忙拽住要向前冲的他,劝:“殿下,冷静点。”
风历行甩开他的手:“冷静?让我如何冷静?临近天子脚下,他们竟敢…竟敢做出这等天理难容之事!”
笙歌见劝不住他,反倒耸耸肩膀。
“只不过血洗了一个村庄而已,怎算得上是天理难容。”
风历行刹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黑夜里,月亮被乌云掩盖。
坡下重重火光,仿佛都融入笙歌的眼睛,在他眸里燃烧。
“为何殿下总是如此天真?”笙歌捧住他的脸,掰向面目全非的村落,用残忍入骨的声音道:“好好看清楚,这些村民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他们活该,谁让他们收留了一个弱小又无能的你。”
“不!不对!你胡说!”风历行踉跄后退。
笙歌却不放过他,步步紧逼:“胡说?若是你强大无比,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他们又怎么会家破人亡?”
风历行浑身发抖,一半因为是恨,另一半却难以言喻。
比起山坡下大肆屠杀的刺客,眼前的人更为可怕。
一双丹凤眼就这样盯着你,直直地、深深地,如雪崖上悬挂了千万年的冰锥,直刺入你的心脏,不留余地。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罗汉说。
果然,停歇不久的马蹄声在次响起,越来越近。
风历行已经冷静许多,在笙歌的带领下,跑进山坡后面密集的竹林里。
刺客很快赶到,弃马而追。天昏地暗,树婆娑,形秽老鸦停驻在朽木之上,哑声啼鸣,如为亡魂哀悼。
笙歌底子虚弱,才跑一会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眼见追兵接近,他干脆对罗汉说:“你带殿下先走。”
罗汉愣了愣,推他一把,恶声恶气地说:“开什么玩笑!一个虎落平阳的皇子,一个人尽可夫的男宠,我才不要为了你们连命都搭进去!”
说罢,深看笙歌一眼,决然掉头。
笙歌愣了一瞬,仅仅也就一瞬,抓起风历行的胳膊说:“我们走。”
月色被云遮住了,星星却很亮。
离北斗星最近的那一颗星名为苍帘,某人曾醉醺醺地讲过,他的生辰八字属水,命格动荡不安,与此星息息相关。北斗为吉苍帘为凶,苍帘常年被北斗的星辉掩盖,从而难得一见,若当它现于夜空的时,天降凶兆。
当年的苍帘如此时这般耀眼,不久后他得了怪病,浑身生满红斑,鼻口溃烂,大把大把的脱发。后来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虽然命是保住了,红斑也消褪,但头发却没再长出来。
罗汉将金瓜混元锤挑在肩上,正抬头,望星。
他像盎然而立的参天大树,根深蒂固,追杀的刺客被挡住去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整个村庄,人数当然不少,敌众我寡,这一战似乎毫无胜算。
先是一记力扫华山,挌倒两名刺客,抽手,侧身,再出一招翻江倒海。罗汉使出浑身解数,顾不上自保,尽可能地重创敌人。
纵使被尖钩穿透皮rou,被铁链缠住咽喉,他依然掷出手中兵器,砸向一名想越过自己的刺客。
再多两个尖钩深入肩膀,钩上的铁链被紧拉住。
动作被钳制,罗汉石破天惊地怒吼一声,徒手去抓铁链,用力撕扯,两块皮rou硬生生脱离身体,血rou模糊。铁链那头的刺客失去重心,被甩得老远。
而他的脚下,还是半步未曾挪动。
双方僵持不下,刺客都顾忌罗汉的蛮力,不敢轻易进攻。
风过,云涌。月亮又重现天上。
眼前一晃,就多了道黑影,罗汉来不及看真切,就被长剑穿过腹部。
实在太快了,他连对方如何出招都不清楚。罗汉的身躯开始不稳,但他仍全力支撑,不愿倒下。
胸口又受到创伤,没感觉到痛,就只是冷,仿佛破了个洞,所有的冷风都灌进身体里。冷得他双腿发软,不得不跪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只是隐约看到攻击他的人,额前有块红色印痕。
那人收了剑,飘然离去。
犹如没有重量的幽魂,雪地,未留一丝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