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琉璃瓦,层层隐入绿林间。秋阳掠过芜殿顶、紫金墙、朱漆门,深深庭院。
一双白底黑靴匆匆掠过花草jing叶,露珠儿叮咚坠入廊下湖中,抹开了一天混沌。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小太监尖声细气,跑进轻烟阁,一头跪伏台阶下。
“何事如此慌张?”轻烟阁,三位衣着艳丽、气质或贵或雅或淡的女子相坐,对饮。发话者正是坐于正中的皇后宁晓青,她徐徐放下茶匙,从橙黄的茶汤上方缓缓抬起头。
“哪宫的?这么没规没距!”德妃王紫炎坐宁皇后右侧,她紧跟着厉声呵斥。小太监身形一颤,双手握紧,深吸一气。
“启禀皇后娘娘,慕贵妃……不!是慕容天玉悬梁极玉宫,小…小…小的高烧,伏……身下一天一夜。”紧挨宁皇后左侧的淑妃赵丽华脸上一喜,偏头瞧见宁皇后和王德妃依然惊愕,眉梢尽藏笑意。
“不想当年宠冠后宫之人竟这样悄无声息去了。”王德妃放下茶盅,看向宁皇后,一脸怅然。
“陛下有禁,我等不得探视,如此将人埋……“宁皇后闻言,皱眉看向淑妃。赵丽华自知失言,面染愧色,只看身前茶汤,禁声不语。
“陛下十年不曾踏入极玉宫,想必是忘了,皇后可要将此事禀于陛下?”宁皇后心思已不在轻烟阁,她双目放远,一群白鸽不知秋意何浓般没入层层悬山顶丛里。王德妃和赵淑妃对永和宫及极玉宫旧闻略知一二,只不知两者仇更浓些抑或其他多些。
宁皇后回神,扫过下方两位妃子,缓缓道。
“边疆战事平息,但将军宫染一案更让陛下焦头烂额,慕容天玉之事难知陛下态度,过些时日,哀家自会禀于陛下,就这样吧。到底是出得这后宫了。”最后一句,宁皇后像是羡慕又像是惋惜,只见她突然起身,已离座。
“哀家尚有事,就不陪妹妹们饮这‘秋爽’了。你随我来。”宁皇后边说边下得台阶,领着小太监离开。
“恭送皇后娘娘。”赵王二妃对视,起身恭送,望着紧随宁皇后远去的太监背影,脸色Yin沉,满布疑云。
永和宫,一番详细盘问,小太监越发瑟瑟发抖。
“把话说清楚!”凤鸾座上,宁皇后声色严厉。
“年前去世的老宫女临终前告诉小奴,慕容天玉被打入冷宫,七个月后诞下一子,慕容天玉为其取名子卿。”
“此话当真?”宁皇后走到小太监跟前。
“今晨小奴已亲眼所见。那小……小孩晕倒慕容天玉脚下。”小太监不敢乱说,只低低看着眼前地面和一双绣刺金凤云彩图案的双层高底抬尖靴。
“不会是的,不会是的……”宁皇后自言自语。小太监惶恐不安,只低头接着禀报。
“极玉宫只奴才一人负责一天一次膳食。慕容天玉去时,小奴不在,一大早见无人取用才大胆推门入内,竟发现人早悬梁自尽。”少时天颜老来弃,一朝恩怨泯于离,宁皇后脸色惨淡往回走,缓缓落座后,开始泡茶,又看了地上跪伏的小太监。
“这些年想必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倒也为难你替极玉宫隐瞒慕容天玉诞下麟儿一事。你来找哀家是想她们母子有个好去处吧。”
“小奴求娘娘救救小主子。”宁皇后几经思虑,端过泡好的茶,走下台阶,递到小太监跟前。
“抬起头来,喝了它。告诉哀家,你叫什么?”小太监不敢接,更不敢抬头。
“奴才叫志安,奴才只求皇后可怜可怜小主子!”
“这是自然。不过你得喝了它。”志安上看宁皇后,见她神色Yin戾,只当皇后欲下毒灭口,一心责怪自己求错了门,后悔不已,却也知无力回天,他几乎是抢过茶盅,一饮而尽。
“下去吧。”宁皇后像是累了,朝跪在地上的志安挥手,望着他走远的身影,双眼垂泪。
志安走出永和宫,回身,他抬起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脸,模糊的看向永和宫后方。
“昭然,你终是得到她了,离子而去,可见她对你是没有半点心思。皇上也因前嫌如鲠在喉,今次更是对你下此痛手!弯弯绕绕多年,也翻不过一个‘孽’字。这红尘万丈终会将我等一一埋葬。子卿这孩子我会好好照顾,尽力保他平安一世。”镜子前,宁皇后坐定,黄铜中容颜渐老,鱼尾浅游。拉开抽屉,取出一小木盒,打开盒盖,里面竟是一把钥匙。宁皇后拿起钥匙,毅然转身,步入后院。
层层林木密盖高墙,隔开两座宫苑。永和宫背后正是极玉宫。即便白日,极玉宫此刻亦是寂静无声,森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