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炭,是古代入冬的大事。子卿在枫林和竹林里东砍一树,西砍一竹,扔地上晒干,备柴。再有闲时便学作画、看书、裁衣、缝制或用竹笛、竹叶吹一曲。
门前寒梅鼓出红苞,有些微开了瓣,裹着枝头,稀疏的叶竟看不见了似地,只吐着叶芽儿,羞于示人。当真是无花花自开,暗香入窗台。
冬寒,入夜。篝火宁静,子卿坐于篝火前看书,他身后箱子的布匹所剩无几。
已到一年除夕,雪夜。皇宫乐鼓响彻云霄,繁华之象足慰历代先帝在天之灵。更有烟花点点绽放黝黑夜空,璀璨映入洞开殿门,可从珠帘往外看得。
极玉宫大殿前,红梅微点白雪,又隐于夜色。附近耳房屋檐下,坠有无数纯白如玉冰凌,倒悬如剑。
子卿躺床上睡不着,他肚子有些难受,傍晚吃了冷鸡腿,起兴后,便掰了些冰棱含嘴里吸允,多半是冰水入了肚。
自从入冬,子卿便没喝过凉水。这西暖阁临窗一角,火堆从未灭过,竹筒里的晨露也未断过。疼得难以忍受,他终是从床上一跃而起,趁着白雪之光,奔向后院茅厕。一阵稀里哗啦,顿觉轻松不少,然他四肢无力,站起时,险些晕倒,下意识抓住紧靠茅厕附近的木桩。木桩受力不住,翘起,倒地、滚远。一阵低沉龛龛声响彻整个茅厕,仿佛恶魔出世,子卿提上裤子狂奔回阁。
虽说已是一缕游魂,但再世为人已还原不少属于人的子卿的本性,他已然受到惊吓,躺床上更难以入眠,东想西索,总觉不对劲,老腾起一股不甘之意,他下床,摸索着点燃蜡烛,拢着光走向茅厕。
茅厕附近已然露出一个黑坑,光不见底,与附近积雪在雪夜里黑白相衬。而倒掉的木桩正撞开大树一粗根,粗根隐现在雪线下,已浮出土。根上嵌着一处机关按钮。黑坑延伸至树根底部,石阶在烛光下隐隐可见。子卿大喜,只道‘天不亡我!’,扭上机关,石门龛龛合拢,树根复原,又用脚扫过一堆积雪覆上。雪地秘境再度被掩,他才一手拢着烛火回到西暖阁。
床上,子卿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只道终于可以离开皇宫了。
雪不停,纷飞至天明。极玉宫的悬山顶也被大雪填平。
一大早用过饭,子卿收拾细软,物件不多,一直揣在怀里便宜母妃的遗物,六套缝制的新衣,部分风干的rou。火堆暖和了门槛附近,子卿看着门外越下越猛的雪,红梅几近湮没,他索性在台阶上堆了一个胖胖雪人,砍红箱子小一块做棍,成鼻,三朵梅花夹一黑炭做眼,一个破开的短竹片塞成嘴,一枝红梅斜插雪人拳头上,前倾于人。雪人在斜盖过道的红梅枝下,憨笑可见。
子卿回屋,拍掉落在身上的雪,拿出贴身物。两只玉镯搁置桌上,又拾起熄灭的黑柴棍在帛锦上写下‘谢谢’两字。
站立大殿门外良久,子卿拿着火折子和两扎易燃竹篙,背上不算沉的包袱跨出了门。
扒开雪,启动树根上的机关,又在地道口看了看四周,方走下石阶。密道昏暗,子卿点燃竹篙,前方是一道石门,摸索一阵,寻得机关,打开石门,同时身后传来龛龛石移声,他明白除夕大雪必将掩盖所有痕迹。
极玉宫就在头顶已乘白云而去,而他子卿正行走在昏暗密道,竹篙噼啪之声显得密道幽深安静,他一直往前走,决然的背影昭示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