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一深潭,地下河流恰巧经过。子卿被冲出百里,醒来时,距跳崖三天,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何家镇那处山区小河畔。
子卿爬起,忍痛拔了断箭。撕了衣角包扎。村民田里干活忙碌,知道那些人没找来此处,顿放下心来。抹一把脸,便知障眼草药效已过。眼下他尚不能回村,纱笠家中还余一只,须待天黑才好。
陆相府,陆相立于画案前,提笔摇头。障眼草带于他的冲击太大,眼下他已无法完整画出子卿原貌。
子卿回得萧禾村,细索一阵,忆起崖边田禾丰那绝望神色,方知他根本就没忘过自己,心底又酸又疼,数年前的相处一如洪水倾闸而泄,月复一月的信他全看过,只从没动笔回一字,唯有一封信也是最后一次却也只画了只乌gui和提了一句问候。
而他早在那一封封字里行间看出田禾丰是如何一步步深陷其中。子卿本就有过目不忘本领,如今细细想来,全是满满的挂念与痛。
困境思好,正是如此。子卿在无人可思可念下不知不觉怀念起那短暂光Yin中的点点滴滴。先前紧闭的心扉在不知不觉中已对一人全然敞开。
生活最易在平静中回忆着继续。
去趟医馆,买了易容膏。子卿自荐村里私塾小先生,赚点小钱度日。
腊月梅山会到底是错过了。子卿看那一群人也无甚期待。只日日摸索科举考题。得村里一干上下同意,子卿过继给死者萧灵鹤,取名萧青入族谱,并录文牒。
除夕夜,一个人早已习惯。子卿看远处镇上烟花,想着田禾丰那只傻乌gui,已有相见心思,便打算偷入将军府看去。
初三,子卿在城门口打下一老人手中挑担,一路担到将军府侧门,有丫鬟领着入了将军府,府里一切依旧,穿过厨房,远远见得护院,场地上,田禾丰正在练剑,曾几何时他亦能如此潇洒?前边领路丫鬟倒退回来拽人,子卿方回神,跟丫鬟出府。田禾丰感到有人在看他,一股疼升起,熟悉又剜心。
如此十五过,私塾开学,方才暂罢。
年初上官步月收鲁图金离为侧室。田禾丰整日换班查岗,极少回将军府。
县试、府试得魁,子卿仍返回村中授课。萧家村不少村妇见子卿独身,家有女儿者皆往此厢送,子卿以还小为由,一概以拒。
转眼四月,院试得考,子卿得魁。小三元之村在何家镇一夜成名。
盛安王朝自从灭乌金,再无他国侵扰边民。王会盛宴相继而开。
京城荟萃瑶台高,千家万户蓬莱好。子卿将院子打理好,装扮一如临水榭,他想拐来那只乌gui。子卿知他是孤儿,朝廷之事亦不是他性格所喜。担心他待将军府久了,被人卖了尚不知自。
仍是闲时做点小买卖去将军府探望,却很少见着人。子卿知道他忙,偶尔能远远见上一见,心情都会好上一日。
转眼叶黄,子卿收了后院葫芦,掏空籽儿悬杆。桂树开花了,黄金点点,却几乎被全采来酿酒窖藏。枫叶黄了、红了。门前贡菊亦被采下晾干作花茶。冬雪纷纷,梅花酒做了亦窖藏,梅花糕揣了怀里。
担了少许菜进城。子卿终是大着胆子靠近护院,田禾丰问他找谁,他便摇头,递上梅花糕,纸包着,尚余体温。田禾丰见他小心翼翼,便也没再为难他,接了梅花糕。子卿憨笑,转身走掉了。
河里开荷花,又一年夏,子卿十六,他荡了一艘小船在河岸边搁浅,躲在荷叶地下看书。无论岸上路过何人,早已不在他心思中。
上官步月坐河畔,看岸下小舟,荷叶微露一抹白色,心底便泛起无限酸楚,他知道无论如何亦拆不散,子卿是上官后嗣,无法男男相恋,结局早已注定。他见过他小心翼翼靠近将军府,亦见过他小鹿似地欣喜出府。那张脸虽不是原貌,但那双眼却骗不得人。
他知道他曾极喜欢将军府,一日现居也如临水榭。上官步月不知如何同他打招呼,他总能想起他说过的话:你们相互看看,一个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跳崖,上官步月心也跟着跳了,他知道他不能,次年便娶了鲁图金离,却是全无兴致。那张脸一直在作祟,上官步月承认自己肤浅,可无论如何变化,他所能记的只那双眼。
他看田禾丰时,眼神特别亮,那份激动和喜悦直教人想要杀了他对面之人。上官步月偶而也会察觉他疯了,亦能明白陆晁令为何会如此动用财力物力去捉人。
他们果然都是一群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之辈。夕阳西下。昏鸦回家,上官步月摇着马,戴月而归。
不知何时,子卿能在将军府随意走动了,他唯一乐意走动定是见着田禾丰了,不是捧酒便是花茶,要不就是糕点。除此外,径直来去,毫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