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晌午,毒日头。
易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摇晃晃地倒下。
终究还是不行了么?
他不甘地瞪着眼睛,想要支撑着爬起来,却又一次重重地摔了下去。
土地里传来一阵阵有节律的颤动,易宁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不能想出那是什么。
他只知道,几日滴水未进的自己,已经快要渴死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刻在上面的瘦金体,只有短短两个字,却刀刀刻在他心上:珍重。
珍重?珍重!
易宁惨笑了一声,才发现喉咙已经哑得只能发出怪异的声响。
这算怎么回事?自己贵为易国的皇子,虽然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吧,居然死到临头连个媳妇儿都没娶上,真是窝囊透了。
抱着这个残念,易宁在心里把记着名字的大罗神仙都求了个遍,希望这荒郊野岭的,能偶尔路过一个山人,好心搭救了他,那他一定知恩图报,赏赐真金白银,顺带娶上他家的小女儿帮他耀祖光宗。
若是神仙听了这样的祈求,只怕是要吐血。于是,神仙决定在这个极度自恋的小子垂死挣扎之际,再给他来一下。
“噌”的一声,乱石后窜出一只受伤的幼鹿,见了易宁像见到鬼一样吓了一跳,又仓皇地跳离。
易宁还没从美好的愿望中醒来,就觉得胳膊上猛地一抽,钻心的那种疼。
他缩着那口气不敢松,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一支白晃晃的漆银箭正招摇地插在他胳膊里,惊得他小心肝儿颤动不已。
不是吧,还嫌他死得不够快啊。
风动树摇,易宁闻风而动,一袭绛红出现在他眼前。
易宁转动着眼珠子,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头裹皂罗巾,背披青发辫,身穿绛红色骑射服,身姿挺拔如松,气势刚键如阳,踏着火龙驹而来。
意识已经快要模糊,看不清他的容貌,易宁只是觉得他气宇不凡,宛若天将。
是错觉吧?不若然,世间岂有这样的男子?
易宁不知道为什么傻笑了一下,接着眼前一黑两腿一瞪,闭上了眼睛……
喉咙里被灌进了清水,冰冰凉凉,沁人心脾。
易宁睁开眼,看见身着绛红袍子的男人正扶他在怀,往他头上搭着一块浸shi的帕子。
男人见易宁醒了,深黑的眼瞳里喜怒难辨,剑眉微微上挑,似乎在看一件有趣的事情。
易宁瞥见了男人的发式,心中一懔:乌国人?
易宁若是能动弹,一定是捶胸顿足地叫苦不迭,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xue。
男人没有说话,利刃一挥,把插进臂膀的箭削去一半,扯上块布,把易宁的胳膊一扎,然后打横抱了起来。
身后人见状,都吓作一团,早有人磕头道:“属下该死,属下追的幼鹿因这个少年而跳开,属下当时箭已离弦,箭虽失了力道,却误伤了这个少年,坏了王爷的兴致,请王爷熄怒。”
易宁本来昏天黑地的,一听这话立马气血上涌。
明明是他受伤流血,居然这些狗奴才怕的是坏了什么王爷的兴致?好歹自己也是堂堂易国的皇子,如何受得了这般屈辱。
“放开我!”易宁回过神,有些脱力地挣扎。
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刀峰般锐利,盯得他不禁身子微颤了一下,随即又恶狠狠地回瞪过去。
男人把他放在马背上,翻身上马,谁知易宁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低智商之神附体,有气无力地朝男人踹了一脚。
旁人大骇,忽然都停下了动作,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个个都惊恐地看着易宁,眼神里又直白地透着同情,好像他就是将死之人似的。
易宁心中疑惑,停下动作打探男人的反应。那人眉头拧成一团,盯得易宁小心肝儿七上八下,又后怕起来。
看来真是惹了个阎罗,想起男人刚才抽刀砍掉箭羽的身手,轻巧的就像御膳房的厨子切菜一样,易宁想着若是自己惹恼了他,还不被他削了。
男人就这样让时间停止了一分钟,自己突然大笑起来,声如洪钟,英气爽朗,猛地策马扬鞭,驱动火龙驹奔了起来。
众人简直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竟都愣在当场,反应过来忙打马向前。
易宁也不再挣扎,只是被马儿一颠簸,触动伤口,疼得一缩。
男人看了他一眼,又扯了一下疆绳,让马走得稍微慢了一些。
易宁趴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节奏,脸在男人的衣袍上一蹭一蹭。
这袍子上的味道,好像昀的寝宫里点的那种香,十分好闻。易宁闻着闻着,觉得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
“我救了你一命,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主子。”
一听这话,易宁耷拉着脑袋又支楞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
男人的视线贴着鼻孔俯视到易宁身边,又瞟到了前方,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听不懂么?你的命,从今天起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