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云淡,日光融和。易宁一扬脖子,深吸了一口气,冷风中飘着淡淡的硫磺味,侧耳倾听,还能闻见年关将至的欢声笑语。
脱了衣裳,易宁冷得一哆嗦,迅速钻进了池子。池边的石头上挂着各色的小药包,易宁随便拿起一个,只见上面挂了个小木牌,写着“何首乌”三个字。
易宁哼笑了一声,打散了头发,寻了个舀子,从头上淋了起来,边洗边唱道:“过年关,过年关,廿三打发灶爷上了天,廿四割下对子写下字,廿五揩抹打扫样尘土,廿六割下吃挞肥羊rou……”
还没唱完,身后有人采着步子踏着歌接道:“廿七剃头采脸洗了足,廿八黄儿馍馍蒸下两簸箩,廿九提上壶壶打下酒,三十日包下一些扁食儿。”
易宁道是哪个进来取用东西的宫里人,头也没回,拿了个蓖子一下下刮着锃亮可鉴的shi发,笑着答道:“这民谣也只有平民百姓家相传相颂了,没想到在宫里还能有人与我对歌呢,这位小哥想必是想家了吧。”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声音更靠近易宁了些,反问道:“那这位爷又是如何会唱的呢?”
易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疑惑地答道:“记不真切了,只是随口就能唱来。”
身后的人也拾了个蓖子,动作轻柔地帮易宁顺着发,声音低缓:“你七岁那年,我随提督私服微访,给你带了好些民间的玩意儿,教你好些民谣。你乐得学,也便学得快,整天玩闹,还惹得我被父皇训诫了一番,说我‘身为兄长,若能以身作则,弟弟必会风行草偃,日趋於善’。”
水中人惊讶回头,旦见眉如远山含黛,眼眸苑若寒星,龙颜凤姿,蟒袍玉带,一双黑瞳中风起云涌,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易宁惊得嘴都合不上,又惊又惧,一时肤若桃花,眼含秋水,嗑嗑巴巴地问道:“皇……皇兄?”
易昀眼中涌入八荒六合的不甘,轻声问道:“小宁,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么?”
易宁的心悬在半空,上不得,落不下,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微蹙着眉,静静地立在水中。
两人间,一片素色飞旋而下。两人抬起头,晶莹剔透的雪花细碎无声,轻盈得没有半丝人间气象。
这雪下得真是时候,易昀敛起情绪,面色沉静地说道:“这次,朕不准你走了!”说着,撩起长袍系于玉带,只快速地一拈就将易宁从水中捞起,随手裹了个严实,横抱了起来。
“皇……皇兄。”易宁仿佛只会复说这句话了,一脸惊恐。
“你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易昀深深地看了易宁一眼,说道,“朕一直在这里,一直没有变,朕还是你的昀。”
易宁愣愣地点点头,又匆匆摇摇头,脑袋就被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