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陌荻的睡眠向来很清浅,比如此刻,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在入睡,还是根本无意识的在发呆。
打断他这种浑浑噩噩状态的是一阵颠簸,不,那种剧烈的程度已经不能用颠簸来形容了,那是一种天翻地覆的震荡,仿佛所在的这个世界会在瞬间颠倒倾颓。
本能使他往外走去,不是为了弄清发生了什么事,而是不愿意再继续呆在这个不稳定的空间里。
然而那种震荡的程度,别说是行走,就算是站立都极度困难。攀附着一侧的舱壁,展陌荻艰难的向门口挪动着脚步。才行了没几步,脚下狠命一晃,他一个踉跄就要跌倒,这么摔下去,他必然会被磕破膝盖。
一只手臂扶住了他,那种熟悉的、厌恶的、抗拒的气息窜进了展陌荻的鼻翼之间。
“乱跑什么?”
喝问在耳边炸响,然后,展陌荻在那双红艳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一时不解,对方的卧房和现在所处的这间分别在船舱的两头,要走过来,就算速度够快也需要两分钟以上。但是,从他被这阵震荡惊醒开始才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如此快的出现在这里,说明了什么?
“船长!船长!你在这里吗?”门外传来急切的喊声,自展陌荻来到涅普顿号之后还没有听过这般慌乱和嘈杂的声音,显然情况不妙。
“发生什么事了?”意孤行镇定的问道,同时将展陌荻扶了起来。单是这份态度,处变不惊的语气就显出了他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
船长不慌不忙的态度显然影响到门外的人,他的声音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慌乱了。“船长,我们遇到风暴了!”
“知道了,我就来!”意孤行应了一句,回头不放心的又向怀中之人叮嘱,“我去看看情况,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如果晃得厉害就抓牢钉死的家具。”尽管依然还是不愿离去,在这种突来的灾难中,他简直不想把他放在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可是,他是涅普顿号的船长,船上所有人的支柱,他有自己的责任。如果贸然将他带到外面只会更加危险,而这里却是二楼,只要船不翻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展陌荻一声不吭,也不回答是不是已经听到。只是贴着舱壁站定,慢慢把脸偏到一边去。
因此,他错过了红眸中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无奈和认命。
“哐当!”门被狂风吹开的时候,意孤行已经离去有一小会儿了。
夜间刺骨的海风汹涌的倒灌进来,将展陌荻一头黑发彻底吹乱,甚至睁眼都很困难。但是,他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门外的情景。洞开的门口就像一个屏幕,正在上演着一幕慌乱,以及慌乱中人们求生的渴望。
“快点把帆降下!”
“掌好舵!”
“右满舵!”
“快点!大浪来了!”
……
水手们在甲板上来回奔跑,各种喊声不绝于耳。
展陌荻微微苦笑,他忽然很羡慕他们。尽管他们正在生死线上挣扎,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滔天大浪卷走永不生还,可是,他们至少是靠自己的能力,凭借自己的一双手而获得了这艘船上的一席之地。就算是最低级的水手,夜间只能在底舱打个地铺休息,但他们至少可以睡的安稳,活的尊严。
反观自己,即使被安排在安全之地,冷眼旁观着他人的生死抗争,可是,他实际上算什么?
无恶不作的海盗的奴隶,他的用途只是给这艘船的主人充当床伴而已。
他不会忘记,自己只是意孤行花了三百万买来的玩物。
“救命!”一声呼救逆着风声钻进了展陌荻的耳朵,他抬眼望去,在往来人群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个看上去面熟的女人被海浪冲击到一处断舷边,她的半截身子都掉在外面,维系生命的只有她自己一双纤细的手臂,正死死的抓住断舷的边缘。然而,她的力气毕竟太小,狂风又太大,她的双手正一点点的滑落下去,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绝望。
仿佛发现了有人正在看自己,女人急切的向展陌荻看来,神情里满是哀求以及求生的欲-望。“救命!”
距离太远无法听见,但从她的唇形里展陌荻还是分辨出她在向自己求救。这下,他才反应过来,他们之间隔了这么远,周遭的声音那样嘈杂,他是不可能听见她的呼救声的。之前的那一声,也许也只是自己的错觉。可不管怎么说,是自己发现了她的危难,那么他就不能见死不救。
也许,这就是天意,偏偏让他听见了那本不该听见的声音。
展陌荻不再犹豫,他快速的奔出了船舱。船只依然在急剧的摇晃,前进不易,但他毕竟也不像外表那般弱不禁风,努力着一点点的接近了女人所在的位置。
他认出来,终于明白为何看来会觉得眼熟,这个女人是船上的女仆,曾经给他送过饭食。“别怕,没事了。”安慰了一句后,展陌荻抓紧时间观察周围的环境,他发现地上绳索,而绳索的另一头似乎正系在一对货物上,有这个支撑,短时间应该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