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请柬。是宫里送来的。”一名仆人走进饭厅,恭恭敬敬的将烫金的请柬奉到暮云沙面前。
停下筷子,暮云沙浏览了请柬上的内容后对仆人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将请柬随手放在一边,宫里来的邀请对他人来说或许感觉万分荣宠,但是在暮云沙看来这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而已。放下后,提也没有再多提一句,只是专心与展陌荻共进午餐。
“今日天气也不错,下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暮云沙柔声问着坐在对面的黑发男人,“天气越来越冷,再往后出门恐怕就没这么方便了。”要不了多久,估计今冬的第一场雪就会降下,到时再出去闲逛很容易会惹上风寒。
“没有。”展陌荻平淡的回了两个字。恰巧这时他也感觉吃饱,就此放下碗筷。那一日到街市后惹出的一系列事件,两人自浴室中的浅浅交谈后,谁也没有再提过一句。只是,不提和遗忘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反而,越是只字不提越是证明这件事彼此都记得很清楚。就算是暮云沙,那样的事情也不是说忘记就可以轻易忘记的了的。
展陌荻再也没出过暮云沙府邸半步,而有几回在庭院中遇到柳子风或者一些他并不认识的海军军官时,对方那种恨不得将他凌迟的眼神也让展陌荻颇感无奈,如此之后他便是连房门也不出了。
如果说在涅普顿号和极京岛上,他是被迫限定了行动的范围。那么,现在的他只能说是画地为牢,就此将自己囚禁。
对于自己这副长相在这个异世招惹的麻烦,展陌荻已经谈不上苦笑了,他简直到了痛恨的地步。然后,痛恨之余就是无尽的恶心。他感觉自己已经离当初和轩墨谈到的生存的意义越来越遥远,近日里,那瓶装有剧毒“彼岸”的瓷瓶已经不止一次被他打开过,只是在最后关头又莫名的放弃。放弃的原因,连展陌荻自己都不知道。
他,真的不晓得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想要去牵念的东西。
所以展陌荻只能选择将自己囚禁起来,如果可以,他甚至连暮云沙都不想见。每一日,从日升到日落,就那么呆滞的凝视着窗外那片枯萎的初冬景象,他真的不知道这样一天天的的活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这样就算是对这个世界投降了吗?无力改变这一切的荒诞和疯狂,于是只能选择消极的去接受?展陌荻不愿承认这一点,但是很快又悲哀的发现这一切恰恰就是事实。
于是关于下午出门的话题便再也不提,暮云沙发现,目前自己可以和他谈论的话题已是越来越少。不,那些哪能称之为话题?他们根本已经到了连彼此问候都稀缺的地步,这,大概就叫做无话可说吧。“我最近时常在怀疑,就这么让你留在我身边,是不是根本就是个错误。”
“什么?”展陌荻没有听清,暮云沙的声音实在太小,清浅的如同在叹息。
暮云沙摇头,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感情与理智之间的巨大鸿沟。他不是不知道让男人快乐起来的方法,也不是不知道男人向往的东西,展陌荻对于围墙外那片普通世界的渴望,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暮云沙唯一不知道的是,自己该如何放手。
拿起桌边的请柬递给他,空闲的那只手在衣袖下仅仅攥拳,暮云沙被自己偶然升起的放弃的念头吓坏了。这一切已是一场割舍不掉的执念,早已超出了对错是非的概念,他只是想要他留在自己身边而已,这难道真的很过分吗?
看完了请柬中的内容,是请暮云沙去参加今晚一场便宴的邀请,意外的是被邀请的人中也有他的名字。而请柬的下方,同时落款的是白天翼和白珂。重新将请柬放回桌面,展陌荻没说一个字。
王上与皇子同时落款在请柬上,是非常罕见的情形。若是皇储也就罢了,但白珂只是没有什么实权的二皇子。这份古怪的请柬,在暮云沙看来,只能想到一个可能,这是一份暗含歉意的邀请,因为前不久阳弋的那件事。“去吗?”
“是否接受道歉,这应该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不是吗?”那场荒谬之中,他毫无疑问是那个被保护的人,所以至少在展陌荻自己看来,这份请柬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看来他也看出了这场邀请的真实用意,暮云沙赞叹的同时也有惊讶。原来,他不是真的对什么都漠视到底,这种敏锐就算是很多高官贵族也不见得具备。还是说,正是因为他那种将自己隔绝在一切之外的漠然,才使得他将一切看得更加透彻?
“一起去吧。”不管怎么说,阳弋的事件都是一个两人并不愿意提起的话题,暮云沙便这般简单的做了决定。
这份歉意对暮云沙来说,本来也算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那晚面对阳弋之时,他是考虑了很多因素,这本来也是他处事的习惯,凡事三思而后行。白帝与阳翟之间的关系,海军与元老会之间的制衡,这些繁杂的东西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因素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决定。
只是,暮云沙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真正让他换了那只酒杯的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
展陌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