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冢又一次前来看望楠的时候,她已经显得好了很多,甚至平和地弯了弯唇角,向他打招呼。
“你来了。”
被那双浅绿色的眼睛注视的时候,手冢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暗暗松了口气。横亘在他心中的一根刺无声息地消融了,只是变成了更柔和一些的东西萦绕在那里。
但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问。
楠偶尔就会露出那样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的神情,现在想来对方想的多半就是一些不太开心的事,即使他窥见了,也无法完全肯定地说自己理解她的痛苦。
而如果他发问,楠总会发现他一脚踏入了自己的领地。就算匆忙离开,脚印也会留在上面。
完全不能用对待网球部部员的那套来处理楠的问题,后者不是太脆弱,只是过于纤细了。手冢以前曾不管不顾地要楠给他一个回答,现在却百般顾虑,不想给她留下任何难堪的压力。
楠转身打开柜子,从之前他发现那本书的抽屉里取出一只文件夹。
“我一直在想,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
她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倒在床沿,从里面挑出几张向手冢推了过去。
当后者迟疑地接过,她才解释道:“这是我的病历。”
“......可以吗?”
他问。
楠点点头,确认了他在看后,她垂眼望着对方触在纸张上的手指,不经意间便开口说道。
“那个时候,只是脑震荡。”
她的唇角颤动了一下,但当手冢抬头看向她的时候,楠又将它压了下来。
“不是我想的那样。和我的‘天赋’什么的,没有任何根本上的联系。甚至不是什么奇病,只不过是普通的外伤造成的冲击而已。”
“那你现在——”
“已经痊愈了,如你所见,一点影响都没有。”
明明那个时候如此地痛苦,现在却连想要回忆都无法真切地感受到了。
认定自己感到了疼痛,而想要去找到那个伤口,然而等到别人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已过去的事时,就连前一刻笃定存在着的痛苦都消失了。
戛然而止,毫无预兆,解脱来得太快,快得一闪而过,刺进她的胸膛,几乎就成为新的疼痛。
嘲笑她茫然挣扎的样子。
“这就是那个时候我说的,会找到的答案。”
她看向手冢,却发现对方皱着眉,欲言又止地回望着自己。
楠顿了顿,格外苦涩地垂下了眼。
“我不是在对你生气,只是......气我自己。”
“楠。”他不禁开口。
“我居然为这种事烦恼了这么久,真是笑不出来。”
这么说的时候,她却弯了弯唇角,双眼泛着痛苦的冷色,只是闪了一下就黯淡下去。
楠的声音颤抖着,手冢看着她抬起那只瘦得过分的手掩在脸前,好像要遮蔽他的视线一样,将身体向内缩起。
他伸手想要去拉,却被制止了。
“没事的,我已经好多了,”楠抬头,再看向他的时候已经能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今天过来听我说这些。”
她望着手冢。
“不管怎样,这是不错的结果。这件事终于能结束了。”
“......”
楠说这件事终于结束了,以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然而他却始终没能安心,手冢想要说些什么,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对方眼底的一片青色时,便好像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咽喉,就连声带都无法震动。
——不错的结果?
手冢看着对方,后者先前流露出悲伤的表情已经渐渐平复,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楠只是有些疲惫地淡淡地笑着。
她真的走出来了。他恍然。因为她已经能主动对自己提起,甚至说出对过往的悔恨,露出好像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把那些想法没有一点介怀地全部告诉自己。
这也是自己一直希望的,他理应为楠感到高兴。
那为什么,他还这样难以呼吸?
那个时候的念头又一次晃过他的脑海:没由来的,他想触碰楠。
手冢心烦意乱,抬手去扶鼻梁上的眼镜。自己的呼吸扑在手掌发出模糊的气流声,掌心很痒,他又放下手在膝上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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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大早,迹部景哉来看楠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
“我看那个登记表上最近都没有人,这两天你那个小男朋友没来吗?我可是刻意回避了。”
“......我和手冢不是那种关系,他有事要忙,不可能每天都来的。”
楠万万没想到对方是这么“善解人意”的长辈,无语一会儿才说。
“请不要那么对我父亲说,他会生气的。”
“好吧,”对方耸肩,“你的判断是对的,要是楠知道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