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从也是一怔,但到底是跟着俞颂伺候多年的人,心思灵敏得很,立刻便反应过来荀丰自溇门关得胜之后一路没跟着俞颂、秋纷二人,还不知这二人之事早已是拂辉城里漫天传遍的佳话,但他身为下人却到底不好多嘴,只好眼带暧昧地向内室望了一眼,重复道:“荀大人稍待。”
此话一出,饶是荀丰再是迟钝此时也恍悟了过来,微微上挑的眸子惊瞪着内室方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回神之时,却是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在肩上轻轻一拍,入目是一张熟悉至极的俊颜,如水似波的眸子笑得微微弯起,伸手在自己面前轻晃了一下,随即在圆桌的一侧坐了,道:“饿傻了?快坐下先吃点东西再说。”
俞颂拉开坐凳,大马金刀地也坐了下,一旁的侍从连忙将盛好的清粥捧了上来,俞颂一边夹起一块粉糯小糕放进秋纷面前的碗里,一边对荀丰道:“荀丰这些日子辛苦了,从前这些事儿都是尉迟那小子份内之事,如今有你替他分担,他可乐得清闲,回头你得狠狠敲他几顿。”
亲眼所见的惊震远比他人口中所述更加无法置信,两人眉目间柔情缱绻,神情动作更是亲昵万分,荀丰只觉脑中的空白不断扩大,直有些压得胸口几乎喘不过气,仿佛心口被人突如其来地撕开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小角,初时的惊诧过后,便是这不知来由的抽痛。
秋纷低头舀了一勺清粥送入口中,抬头正想跟荀丰说句什么,却见那人仍旧怔愣地站在在对首,自己和俞颂与他聊了这么半天,这荀丰却一直没接话也没落座。
微微挑起一边眉尾,清眸扫过荀丰怔住的秀脸,细细审视他的神色变化。
也难怪,荀丰一路风尘仆仆地从胡桑郡赶回拂辉城,又从拂辉城赶去闵孜交界,这甫一回来却发觉自家宫主和自家侯爷陡然间好成了一对儿,怕是给吓到了。
红润的唇边扩出一个浅弯的弧度,秋纷微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视线与荀丰呆怔的方向对上,轻声唤道:“荀丰?”
仿佛梦中乍醒般地心中一跳,荀丰回神过来,慌忙偏开与秋纷对视的目光,垂首道:“属下失礼了。”随即拉开圆凳也坐了下来。
俞颂似乎未觉察出荀丰这不似寻常的失神,一手习惯地搂住秋纷的腰,一手将面前的几碟小点往荀丰处推近了些,道:“新宅子可还住得惯?有什么不合用想换想添的,尽管找尉迟就是,他若办得不好,我来罚他的薪俸。”
“不敢,”荀丰仍未抬头,只是垂首盯着面前那碗清粥,却也不动筷,道,“新居一切皆好,承蒙主子厚待,属下感恩也来不及,些许琐事就不必多劳烦尉迟兄了。”
荀丰是个书生出身,虽在神玉郡待过不短时日,但骨子里酸腐之气多少是有一些的,说起话来常常客气得紧,不过他到底曾是闻名武丛郡的神童、朝堂上钦点的授试第一,言语间更总有一股子谁也说不动撼不摇的清高睥睨,也是秋纷最为欣赏的一点。
而此时这般怔然丧气之态实在是有违平常,秋纷眉间轻轻一褶,抬手替荀丰斟了一杯淡茶放在他面前,道:“会宴的地方看定了?”
这一发话问到正事上来,荀丰今早进府本就是来报议此事的,听到秋纷问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将这最要紧之事给忘了干净,一时心中方才的滞闷与此时的懊恼绞在一处,反倒将头更垂低了几分,道:“……看过了。”
秋纷眯起眼角,纤细的指尖在面前的茶盏上“叮”得轻轻敲了一响,道:“如何?”
显然有些不悦的示意仿佛兜头冷水泼了下来,荀丰微微闭了闭眼,抬头道:“此为三方会宴,为示我耀阳雄威必得有些排场,而为防闵孜借机生乱,还得埋布足够兵马且藏处须得不易察觉,属下在交界几处城县走了一遍,也与随行的几位将军商议了下,私以为……”荀丰稍稍一顿,眉间掠过一丝不决的犹豫,方道:“……露水城最为合适。”
他一边口中条理分明地剖析情势,一边的眼神却无可遮挡地撞到俞颂揽住秋纷的一条左臂,目光仿佛被灼到一般匆匆避开,却没有逃过秋纷的捕捉。
秋纷探手搭上俞颂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正想不着痕迹地移开,却觉那只手突然抽搐一般地有些收紧,微微一怔过后却立刻反应了过来,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安抚地软软蹭着。
荀丰那迟疑的停顿应当也是为此。
……露水城。
耀阳州连接麓屿口最西的一座城镇,东南西向临耀阳、闵孜、摩lun三地,嘉奉三年,耀阳军曾在此城遭遇罕见大败,主帅俞颂被困敌军之中,几番搏命厮杀之后勉强保住了露水城,率军回撤之时,重伤之下险些丧命。
周围侍从皆是心思活敏,一听到这军机之事,各各自觉地停下手中之事,陆陆续续出了内厅,顺手闭上了门。
俞颂深深吸了一口气,时至如今,这三个字被人提起时,鼻尖似乎仍能闻见血腥的气息。
战争痛楚注定会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尤其是那几乎死过一回的惨酷,无论你多强大,多悍勇。
并未掩饰自己明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