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识?”
“见过,神棍嘛。”
宋乔抓起糕点,毫无遗漏的尽数送入腹中。红杏冷脸瞧着宋乔上下起伏的腮帮子,看他嘴角零星的糕点碎屑,看他不怀好意又戒备的神情。
接着便想起了与他初见之时。
那日全城欢庆宋小将军得胜回朝,平康坊内生意寥寥,加之只有绿袖处的阁楼可以望见城门处的热闹景象,红杏便被其余几位姑娘拖着,不情不愿的去了绿袖处。
彼时绿袖清茶佐酒,古里古怪的倚在窗台,眉目间像是恍惚又像是温柔,她整个人似是陷入了痴迷之中,连房门被嬉笑着推开都未曾察觉。
看到几位姑娘灿烂的神情,绿袖眉峰半挑,自觉的让了位,捧着酒回了床榻。
红杏挨过去,闲闲瞥了眼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入城的银甲将军,只一眼,就怔住了。
“神棍?”
“对啊,”宋乔掀袍坐下,把玩着Jing致杯盏,笑道:“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会去寺里的消息,换了男装又是步步试探又是解发勾引的,说了一通鬼话。”
红杏面带微笑,依旧得体,全然没有因被宋乔语带鄙夷的揭穿而引起的尴尬。
那日她使劲浑身解数,将一切和盘托出后,换来了宋乔“疯子”两个字。
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红杏在顾清景跟前坐下,含笑问她:“你清楚玉爻雪山和望奚森林吗?”
顾清景皱眉,继而缓缓点点头。
红杏眼中笑意更浓,温温柔柔的瞧着顾清景,没有半点余地给宋乔:“不是的。传言半真半假,口耳相传后早该变味了。”
顾清景眉头舒展开,她托着腮,眼神晶亮:“那我等你告诉我。”
红杏点点头。
故事并不长,望奚森林中世代居住着通天之人,可百年过后,族人资质平庸,只得借助外力。外力则分为天赐与天人,天赐则是雪山与森林中的神器,天人则是不属于这个时代,被送来特地帮助族人的。
红杏是望奚一族,宋乔则是在族人们人人自危时出现解救他们的。
顾清景觉得,事情有点无厘头。
“不……不会吧。”
“会。”宋乔十分无力,他想棋了被红杏缠着时,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听时的绝望:“她真的又执拗又倔强。”
顾清景低头想了一阵:“你为什么委身于此?为什么……接近我?”
红杏笑容有丝无力:“族中最有天赋的女子死于非命,便……只剩下我了。而我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天象只落在了大楚,身为女子,我只能利用自己身体。”
她盯着顾清景:“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顾清景摇摇头:“不,你是明白我与宋乔私交最好。”连绿袖都知道的事,更遑论红杏。
“为什么是我?”宋乔插进一嘴:“你只是叨叨让我跟你回望奚,却不说赖上我的原因。”
红杏淡笑道:“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顾清景与宋乔身子俱是一僵。
“初见你那日我就看出来了。”
“依、依据呢?”顾清景小指颤抖着,“为什么是他?”
“他的躁动,由内而外的抗争力量,几乎是从他身体中一丈丈漫延开的,我瞬间便可以感知到。”红杏不疾不徐,而她面前的顾清景,心里头已经叮里哐啷响半天了。
顾清景抬起头,她握住红杏冰凉的双手:“那你知道,我和宋乔是一路人吗?”
红杏的手下意识便回握住了顾清景,紧的她甚至有丝疼痛。她呆呆望着顾清景,眼中思绪翻涌,最后通红的眼眶中落下滚滚热泪,每一滴都砸在桌子上,渺小而可笑:“不、不可能。”
“我拿性命发誓,我确与顾清景来自一处。”
默了有半晌,宋乔心里清楚,他不该再多言了,剩下的话,要让顾清景自己去揭开,揭开血淋淋的伤口。
红杏猛然惊叫了起来,神态再也不复往日的端庄:“不可能!除非你身上那份力量已经这个时代融合了,否则我怎么可能丁点都根本感受不到。”
顾清景听罢却笑了:“很可笑吧,我自己听了都可笑。你若是十年前遇着了我,可能我身上那个东西比宋乔还要鼓噪的厉害。”
“我不知道望奚一族需要我和宋乔做什么,”顾清景紧紧握住红杏无措颤抖的双手:“但我必须要说,在我和宋乔的时代,我跟他不过是最最普通之人,或许连平康坊外生意最好的商贩都不如。上天见怜得此身份,不说你们没有得到那个什么神器,就算得到了,于我二人而言,也不过破铜烂铁。”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过了许久,红杏松开顾清景的手,面上神情也恢复了正常,只是面色愈来愈苍白。她勾起一抹淡笑,难以言说的悲凉:“我一生所追求的,支撑我到现在的东西,如今你告诉我,其实就是个笑话。”
“时也命也,望奚一族,终究逃不过覆灭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