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常羡不明白,杨飞鹤怎么就从“旧相识”一跃成为恩人之子了。
“你太像你父亲了,聪明,有几分才气,但又以此自傲。你父亲就是成于此,又毁于此。”常老太爷眼神黯然,“我们常家从京中转辗到这亳州,都是因为你父亲妄议朝政,惹得圣上震怒。”
“幸得我曾做过杨明公的开蒙师傅,你父亲与杨明公一道读书,关系素来亲厚。当初得到消息,你父亲隔日就要被判秋后斩刑,我常家也要举家获罪,你母亲哭的死去活来。圣上素来多疑,谁都不肯过问。杨明公身为贵戚,但为人耿直,到常家看你尚为年幼,悲恸不已,紧急时刻出面为常家开脱。数九寒天,杨明公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鹤儿的祖父又在宫中多方打点,才保住了你父亲的命。最后,你父亲被判即刻出京,永不能入仕,常家也罚没了好些家产。”
常羡总算知道爷爷为什么事事小心,家中连仆役也只留二三,也总算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总怀“志未酬人亦苦”的郁思、最终寡欢而去了。
“杨家知道我们散尽了家财,生计艰难,替我们置办下了一二十亩田产。我苦心经营多年,才得了这些薄产。如今杨家蒙难,我们如何袖手旁观?”
常羡半晌不语,虽知恩义重天,但想自己刚及仕路,总觉得不甘。他说:“我现下已知其中渊源,定会好好待杨兄。但如今天地已有别,娶他为妻…..还是另作他议吧。”
常老太爷喝令孙子跪下:“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个法子了,鹤儿如今虽未戴罪,但也是顶着流放的污名,哪里还会有女子肯嫁与他?如若不给他正妻的名分,若今后家里进人添口,眼多嘴杂,你让他怎么在常家立足?”
常羡想不出推脱的话来,被爷爷勒令在内堂跪着静思礼义廉耻。
直至四更时分,常羡昏昏欲睡,忽然感觉肩头一暖,抬起眼帘,发觉是杨飞鹤正给自己披衣裳。
杨飞鹤不知道内情,以为常羡连日吃酒不着家惹恼了老太爷。他是一个外人,不好去求情,只能抱着捂暖的外袍悄悄的在屋外门角处,等老太爷年纪大支持不住回房,才敢前去。
杨飞鹤不知常羡已察觉,常羡平日里有不喜人挨着的毛病,他也不敢伸手去扶一扶。
内堂不多时又恢复了寂静。
常羡听的更鼓又响一声,抬头松松颈骨,却发现烛灯照出一个缩在一角的影子。
杨飞鹤给人披好衣服未曾离去,他瞧见常羡跪地摇摇晃晃,心里疼的紧。但碍着月前老太爷提的成亲的事,他也不好意思那么显眼的与常羡独处,又怕常羡冷了或是摔了,索性躲在屋角陪着。
常羡对着摇曳影子沉思片刻,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直至东方翻白,常羡罚跪了足足一夜。
这么久了,杨飞鹤品性如何,常羡心中了然,知道那人是个实心眼儿的,就算落难,举手投足也是佳敬有礼,足可称得上谦谦君子。
常羡不是个不知恩的人,他心中也想了一夜“善莫大焉”,但仍觉与杨飞鹤成亲,不妥。
常羡终究认为,当查清杨家一门实情,若有冤情,要翻案、正身、正名,这才是报大恩的正路。前景浩浩,何必拘泥眼前此等结亲小事?
他甚至想,杨飞鹤也不一定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虽然杨兄流放,也可以劝他投军,自己今后定然全力助力,都是七尺男儿,且又是将门虎子,等立了军功,一切事宜都有转桓。
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法子。
说到底,常羡还是觉得,此番“娶妻报恩”的方法,对自己来说多少有些窝囊。他眼瞧着父亲在世那几年的郁郁寡欢,生活暗淡无光,总想着自己定要活的潇洒恣意。
常羡心下有了决断,拂扫衣袖,准备起身。
可他忘记了腿脚俱麻,一时踉跄,眼看要倒地,身后窜出个人影来,似要护他。
杨飞鹤也是朦胧间起身,想要护人,反而自己没注意,平地绊倒。倒是常羡自己稳住了身形。
杨飞鹤觉得自己这模样真是又蠢又笨,要羞死了,着急站起来,脚踝却又钝痛。
常羡看着眼前慌作一团的人,想笑,又莫名有些不忍。他脑中凭地想起夜间那缩在角落陪自己罚跪的烛光人影。
还是常羡伸手,把人扶到太师椅上。
“常羡弟弟不用管我,快点回房休息休息,睡个回笼觉吧。”杨飞鹤呐着声音,揉自己的脚踝。
杨飞鹤没听到回应,刚抬头,直直地对上了常羡的眼睛。
一时间也忘了躲开眼神。
常羡问他:“杨兄,以后….可有打算?”
杨飞鹤怔住。
常羡在心中叹气:瞧啊,我又没赶他走,这眼神怎的跟小鹿一般无助。
“我…虽文采不及常羡弟弟,或许可以到偏乡去教小儿读书….”
“为什么不子承父业?”
杨飞鹤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个,咬了咬嘴唇,答道:“虽然我家在军中,我小时候生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