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我好几天没有离开船舱半步。不是因为为谢衣和我的事伤心,相反,正是我一觉醒来,却发现即便是那样深刻强烈的记忆,也像其他记忆一般开始褪色,到了今日,我已经彻底不再为和谢衣的那些事伤心,这情形……实在是太可怕……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我这个本应在三百多年前就该离去的穿越者存留至今要付出的代价?那是不是任其发展下去,我会彻底忘掉谢衣,忘掉屠苏,甚至连我自己都忘掉,变成一具没有爱也没有恨、徒留一具rou身的躯壳?
……爱……
谢衣……
我把脸埋入膝盖中,回忆着通天之器呈现出的场景,再次试图逼着自己像月圆那夜一样流下眼泪,却一滴都挤不出来。
“——小鱼妹妹,吃点东西吧。”红玉的声音响在了我头顶。
我拔起头。“红玉姐,你放在旁边就好,我一会儿就吃。”我说。
红玉将托盘放下,坐到了床边,心疼地捋着我的头发。“妹妹,百里公子让我劝你一句,‘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和谢大师的事都已过去了三百余年,若是耽于其中,只会害了你自己。”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倒是想耽于其中,可是……我根本做不到。我窝在这里,其实都是逼着自己去伤心,正常人哪有逼着自己伤心的?”我仰起头,天顶上的灯随着沦波舟的前行一晃一晃,“或许当初我应该听谢衣的话,找回烛龙之鳞然后回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下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感情都没有。那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攥住了双臂。
红玉捋我头发的手一顿,她收回手伸入袖中,从口袋里取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块薄木头,是那夜我没有寻到的偃甲鸟的翅膀碎片,第二样……是一卷帛书。她先是拉开我使用的床头柜的抽屉,将碎片和偃甲鸟、通天之器放在一起,说道:“那夜你睡着了后,大家又帮你找了两遍,最后在小铃儿的衣摆上发现了它。如此再拿给乐眺大师,或是叶公子,便可修复谢大师的偃甲鸟了。”
红玉又把帛书放到食物托盘旁,轻声道:“此物是我们刚到安陆时,乐眺大师送来的另一卷帛书,上面记载了百草谷所知的天梁祭司展榕的生平。当初姐姐钻了牛角尖扣下了它,耽误了诸多事宜,姐姐向你赔个不是。”她双手一叠,便要福身行礼。
“红玉姐你别这样,”我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我和展榕本就是双魂一体,你谨慎些是应该的。”
“并不只这些……”
她神色变得哀戚,摇了摇头,突然坦诚道:
“我见过谢大师,也见过妹妹你。”
……
我松开了握住她胳膊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三百多年前的安陆?”我问。
红玉点头。
“我曾有一位主人,她的子孙后代于数百年前迁入安陆,我亦跟随他们在安陆生活过一段时日。”
“那年妹妹初至安陆,逢人便打听千年古镜的消息。恰巧我那主人家正有一面赤风古镜,便借着陪人看病的由头和妹妹说了两句话。那时我注意到你身上有我辨识不出的恶浊之气,为求稳妥,我隐下自家情形,向你推荐了城郊那座废弃的王家别院。如此想来,妹妹传音告诉谢大师的古镜,便是王家的镜子。”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时初见,红玉说我“贵人多忘事”,我还以为她说的是在琴川客栈外她那惊鸿一瞥。
“你在去王家后便没了消息,”红玉道,“时隔一月,谢大师亦至安陆,开始打听你的行踪。我同他交涉后这才得知,你寻找千年古镜是为了救人。我心里愧疚,便随他一同到王家别院寻找你的踪迹。”
“你们找到了什么?”
“王家别院面上如故,内里却一片狼藉,连那千年古镜也彻底碎裂。谢大师自废墟中寻到几块断裂的白色玉石后甚是慌张,直道那是他为你做的护心之物,你已经出事了。他取出一枚蜃珠,以秘术重现了当时情形——当时,你以自身灵力哺育古镜,将古镜转变为魔域入口后,尝试以法阵捕捉魔气,却不料……”
红玉因情绪激动,一时无法开口继续述说,抿着嘴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讲了下去。
“却不料,自魔域入口中伸出一种模样极为可怖的藤条,你灵力有亏,抵挡不住,被……被藤条拖入魔域……”
“……魔域……”
红玉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贴近到我脸前急道:“妹妹,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你定是在魔域中有了奇遇又回到了人间,这才存活到今日!”
我凝回视线,红玉眼神里全是愧疚、后悔和担忧。我注视着这双眼睛,知道她是发自内心地关心我、想要补偿我,但或许是这几日一直在思考盘算,今天我的脑子转得比往常都要快,用超出平常好几倍的能力把几件事融合在一起,拼出了一个猜想。在这猜想的指引下,我还是慢慢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可你之前……是真的把我当做展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