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穆一白终于成了骑烈马,舞长剑,挽铁弓,射火标的小秦琼。
自然都是拜冯士安赐教。
有了这一身好武技,穆一白再也无心演出旦角,将将挑下武生,初次登场,也比众列更有模有样。
可是,梨园戏客一个个都不满意了。
“穆贤郎贴上了胡须,哪里还有半分颜色?我是来看艳绝倾城的穆一白的,不是来看舞刀弄枪的粗汉的。”
“嘁,是谁这么不开眼,把穆贤郎变成这副德性!我们少的是一个两个莽武生吗,我们少的是秋水玉容的穆一白!”
穆一白听到这些评价,很是忿忿,散场后,拖着冯士安,抱着老白汾,狂饮不止。
“贤弟,别再喝了,别再喝了。”冯士安不断地劝道:“你小小年纪,喝这么多酒,很伤身子的。”
“什么小小年纪,我其实早已十六了!”
冯士安有些意外道:“噢?那为何,贤弟之前只说自己才十三?”
“这都是家父的主意。说世人皆看重少年英才,若把年纪报小,别人便会更轻让于你。”
“原来如此。”
“可分明都是假的,哪里有人轻让于我,倒是时时刻刻叫人惦记我年幼无知,想轻薄我才是!我不管了,从明日起,我要真的蓄起胡须,叫别人都看个清楚,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
冯士安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贤弟啊贤弟,即便你真的蓄了胡须,墨发披肩,看起来也还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你生得就比别人幼嫩许多,再怎么装老也老不起来。何苦呢,年少的光Yin总是短暂的,且等三十岁以后,无论你再怎么想要扮嫩,也扮不出来,人这一生,最不必贪恋的就是老相啦。”
“不是想要老相,我只是不想再做他们口中的秋水玉容了。冯大哥,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也有龙阳之好。”
“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说来惭愧,我的好友程湖帆曾借我一本艳书,全篇说的皆是各色龙阳佳话。你可看过这样的文章?”
“什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贤弟你看起来矜持自重的样子,原来也暗中读过这样的艳书!”
穆一白羞红着小脸道:“我读这样的文章,并不是为了猎奇,也不是为了解春怨,不是,不是冯大哥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唉,也怪我这副皮囊生得太好,从小自上学堂起,向我倾诉衷情的男孩儿就多如天上繁星。我起初只是不解,而后变得厌恶,程兄便对我说,其实都是人之常情,古往今来,龙阳之好常有为之,并不奇怪,只要我多看几本书就懂了,情之一字,不分男女。”
“你的这个程兄,也真是有意思得很。”
“可等我真的读了那些文章后,才发现并非程兄说的那样。龙阳之好,说来说去,根本与情无关,分明只与皮相有关!我仍记得,有篇所谓佳话,一个十二岁初的小倌,因为生得好,又年幼,一进倌楼立即被捧为头牌,那些四五十岁的大老爷们喜爱得紧,砸了无数金银与他,将他供得天花乱坠,不知轻重。在小倌长到十七岁,有了些男子形态时,便被倌楼认为姿色已衰,不堪应客,与些钱财,赶了出去。他习惯了花天酒地,岂会甘心再事劳作?所获钱财,不足月余,般般散尽。最后不得已化了女装,潜入员外府中假扮丫鬟,被员外识破后收为宠眷,便是双全。我看完,简直恨不得当场撕碎这yIn书浪词!这样的故事,也配称佳话?女子尚且会为自己只有美色却无贤能而羞愧不已,换了男子出来卖弄色相,昏靡媚邪,反倒还以能成多家玩物为荣!呵,所谓龙阳,全无长情,只有**,如此之好,我怎能不唾之!其实,我最恨非此,最恨的,乃是恨自己生来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那个媚邪小倌,即便我再如何洁身自好,也依然有前仆后继者向我求欢,我恨,我怎能不恨!我堂堂少儿郎,因此名节尽毁,名节尽毁!”
冯士安慌忙劝道:“贤弟,冷静、冷静。贤弟,世事并非你想的那样,这些yIn书,确实不足一文,但龙阳之间,并非只有书中所说的昏靡媚邪之事。”
“噢?想来冯大哥历经多事,莫非也曾有过挚情之交?”
“这……愚兄可悲,还没有机缘体验什么是挚情之交。不过却有幸从别人的故事中,体察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