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城池,其实不过是西北边境的一个小小的市集罢了,再往西北二十里,便是玉门关。
此地是往来行商出关的最后一站,也是入关的第一站,从黄沙漫天的西域归来,已然能望见此处缭绕的人间烟火,屋舍俨然,及似汉地风光。
兼有背靠为望山,虽然此面山坡被风沙侵蚀,寻常人难以翻越,但风景已然同别处不同,十数年来不经战火,原本只是为望山下小小的为望集也渐渐成了为望城。
镇守玉门关的将士随属,也多居于此处。晏将军改镇玉门关,晏家二公子便被留在此地,调令下的匆忙,晏家于此处并无产业,晏宁也就暂时寓居于城中客栈。
此处胡汉混居,北人也多生的高大,兼之风土人情与中原大不相同,晏宁自江南来,虽是名门之后,但毕竟年纪尚小,又不曾出过远门,每日里仅是出入客栈的各色人等便看的目不暇接,用饭自然也不愿在房里。
他离开家中正值江南春日,繁花似锦,一路从江宁北上至京师洛阳再到此处,北地的春日仿佛还遥遥无期,但严冬已过,这城中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今日恰好有雨,大堂中已然坐满了人,人声鼎沸,夹杂着各地方言和胡语,虽然半知半解,也还听的有趣。
晏宁自幼家中长辈多有偏宠,但他本性纯善,倒也没真娇养出什么仗势欺人的坏性子。
相熟的客栈伙计过来问可否与独行的客人拼个桌,对方只是用饭歇脚,稍后便走,他自是应下。
便看到那小二自门口引了一个人过来。
一身黑衣,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但也太瘦了些,带着幂篱,看不清神色,背着一个半shi的包袱,点头似是向晏宁致谢。
那人落座后便摘下那幂篱,晏宁看清对方眉目,不禁脱口而出道:
“你……”
我想讲什么来着?晏宁汗颜。
对方投来疑惑的目光,晏宁意识到自己冒昧,拱手道:
“失礼,我叫晏宁,家中行二,江宁人士,刚随父亲客居此处。”
对方也点点头还礼道:
“萧惜。”
讲的竟是官话。
看清对方样貌晏宁才知,对方和自己年纪相仿,个子却高上很多,半大的少年,都是极瘦的。
此地风沙酷烈,当地人皮肤粗粝,小孩和女子也不例外,这人却极白,玄衣乌发为雨水所shi,更显得肤色异样的白皙,乍一看,倒是像极了往日里与晏宁一起长大的那一班生长江南的世家公子。
然而不是,少年轮廓较一般汉人深刻,虽然不像真正的胡人一般高鼻深目,但也依稀能看出胡人血统,应该是胡人和汉人的后代。穿着的衣服也是粗布制成,紧紧束住少年细窄的腰身,不知所以的,晏宁竟替他觉得有些难过,那粗糙的面料,仿佛也磨在晏宁的身上,让他的脸情不自禁的有些烧。
晏宁曾是最活泼不过的性子,不知是一路行来并无多少故旧亲友谈天说地,还是先前又丢了一次人,竟然难得口拙,看着对方冰雕雪琢般的侧脸久久无言。
他平日里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少年,但这少年好看得太特别了,令晏宁无法移开目光。
直到伙计端来汤面,那少年低头吃面,晏宁更是不好打扰了。
这时晏宁才注意到,那少年还背着一把剑。此地既是边地,来往的江湖客也并不少见。那把剑普普通通,也不见金**宝装饰,漆黑的剑鞘再寻常不过。
晏宁知道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已是不妥,但对方并无被冒犯之意。那少年吃面吃得极慢,看着他吃,晏宁便觉得那面定是不好吃的了。
再慢也不过是一碗面而已,那人吃完那汤面便向晏宁道谢辞别。
晏宁道:“我也只是无聊坐在此处,萧小哥不如等雨停了再走。”
又看那少年衣衫也并未干透不禁又道:“我便住在这家客栈,不如到我房里先换了干净衣衫......”
他的衣衫,怕是那少年穿不了吧。对方并未回话,晏宁的声音已是渐渐小了下去。
“不必了,我家离此地并不远,还有师父在家中等我,不便久留,多谢晏二公子好意了。”,萧惜道。
对方还肯出言解释,令晏宁喜出望外,毕竟对方怎么看怎么是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是传说中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江湖客。
但第一次见面就要送衣服给人家,也太唐突了些。
那萧家小哥似是有急事在身,背起那半shi的包袱便同晏宁告辞离开。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会讲官话又这般好看的同龄人,可竟没有讲到几句话就走了,晏宁颇为失落。
外面的雨越下越急了,又有不少人来客栈厅堂中避雨,晏宁不好再坐,只好上楼去了。
从客房望出去,还能看到远处连绵的为望山高耸入云,遮断了晏宁南望的视线。
那雨也不似江南的雨,映着北地的昏黄与泥泞,树木的枯枝被狂风卷起,摇摇欲坠,一切都带着北地特有苍凉,全不似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