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市集都是约定日期,或是逢十而出,或是初一十五集结,但为望集地处边地,北人不知中原行规,往来客商又多是远道而来,难以约定俗成,是以不限日期,有行商经于此处便随时设集,因而虽然为望城不大,集市上却应有尽有,且所叫卖的又日日不同。
市集上正有农户正在卖山芋,顺势又在旁边架起火来,拣些难以卖出的小山芋扔进去烤,若是有人在附近买了新鲜的羊rou,那农户也收几个铜板,给一些孜然盐巴辣子,任客人自行处理。
晏宁在江宁自然也见过烤山芋,但多是烤熟了剥好皮,只留黄灿灿的用油纸仔细包起来叫卖,何曾见过这般乡野风味。若是有商户如此这般,恐怕早被官府以私自举火,或者私贩官盐之类的罪名抓了去,这是山高地偏,远离中原,人人竟都习以为常。
那烤羊rou的香气早勾的晏宁起了馋意,也学得那客人,付了几个钢板,唤人去切几斤羊rou,他又自己拣了几个山芋过来烤。
那农户姓苗,常年在集市上做生意,来往客人竟也大多熟识,胡语也会讲上几句,听他招呼客人极为周到,嘘寒问暖也点到为止,令人如沐春风,来往客人也都客气地叫一声苗大哥。
“萧小哥今日可是又要称二斤?”
萧这个姓在此处可不常见,晏宁猛听到苗大哥如此招呼,一时激动,竟是忘了左手拿着的火钳,右手直直向火里的山芋探去。
一只手及时按住了他的手腕。
“我......”
晏宁觉得丢了好大一个人,竟然跟着结巴了起来,那萧家小哥的脸上,也隐约出现了一点笑意,道:
“晏二公子小心。”
那只手并不像他那张脸一般冰雕雪琢,甚至不像是一只十五六岁少年的手。虽然还是细瘦修长,但粗粝的如同这塞上风沙掩埋的枯木,手指上都是陈年的茧,冰冷坚硬,触碰不到这个人原本的温度。
“客人且小心。”苗大哥刚刚也嚇了一跳,仔细叮嘱道,又一边利落地称重打包一边同萧惜寒暄道:
“萧小哥往日都是十日左右下山,这次怎么三日就来了?可是因上次逢到落雨,采买的吃食不足?”
萧惜也松开了那只握着晏宁手腕、并不温柔的手,道:
“我师父病重,最近时常下山抓药。”
“萧老先生生病了?可否有请陈大夫看过?可还严重?”那苗大哥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关切道。
萧惜低声道:“师父说自己命数将尽,不肯下山。”
晏宁也“啊”了一声问道:“那可曾请大夫上山看过?”
出了玉门关便是千里戈壁,为望山背靠此处,常年风沙侵蚀,北坡可谓是壁立千仞,高耸入云,晏家刀兵起家,家传武艺也算赫赫有名,晏宁学艺不Jing,也自知凭自己这点微末功夫若是无人相助也是不可能攀援上去的,更别说是不习武艺的大夫了。
果然,又听萧惜道:
“不曾,那陈大夫我背不上去。”
萧惜自是住在那为望山上,又时时下山采买,武功自然不能说不好,但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要是背负一个成年男子上山恐怕还是力有不逮,他上次背的包袱确实也看起来也并不沉重。
晏宁道:“我父亲在玉门关当值,不如萧公子将地址告知于我,等我父亲休沐回城,请位军医前去诊治?”
陈大夫是城中春和堂的大夫,晏宁刚来此地便听过他的声名,医术可见一斑,军中的随军大夫医术可能不如,但军医胜在大多有功夫在身,翻越为望山应是不难。
苗大哥问道:“晏公子父亲可是新近调任的晏启将军?”
晏宁道:“是。”
苗大哥道:“那可是好,晏将军可是上元侯,又是正三品的镇西将军,自是能请到功夫高明的大夫。”
那萧惜听了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却是向晏宁道:
“军医却是不用,但可否请晏公子修书与鲜卑慕容部,请位大巫过来?”
晏宁一惊,他是官眷子弟,从小耳闻目染,并非天真可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同萧惜刚刚结识,对方长相可亲,他生出好感,又兼之萧惜进退有据,不像是不识礼数、不谙世事之人。
前朝鲜卑曾是北方大患,先帝征战四方平定西域,鲜卑族随着兵败四分五裂,北疆设镇西镇北将军,而镇西将军所拒,便是鲜卑慕容部。
慕容部在前朝也曾集合草原各部屡次惊扰边境,甚至还逼得前朝派来公主和亲,如今却在鲜卑三部中势力最弱,十数年来也算安分守己,才得为望城中繁华平静如斯。
镇西将军之子向鲜卑慕容部传书,此事可大可小。陛下多疑,否则晏家也不会在晏启被调任镇西将军之时便举家迁居洛阳。此事若是被有心人所知,怕是不能善了。
晏宁不知他是真的天真浪漫,还是有意试探,可萧惜望向他目光澄澈坦然,他心中百转千回,正想怎样出言拒绝,苗大哥已然变色,急急打断道:
“萧小哥不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