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再醒来的时候,透明的导管正把不知名称的药水输送到她体内,她眼前还不大清明,只辨得出身边坐着的是有真姐姐。
“不省心!”
有真见她醒了,便站起来把一杯水塞在她手里,恨铁不成钢地蹙眉埋怨道。
孟晚不可置否地轻笑了一声,热水过喉,声音出来还是哑的厉害。
“姐,你生气好丑。”
“发着烧还不消停,冤家。”
嫣红色的指尖狠戳了一下孟晚发烫的额头。
跟忙内一样没个正形。
有真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我出去给世真哥打电话说一声情况。”
孟晚扯掉身上的毯子,把座椅调高,点了点头道:“就说我没事了。”
“知道了。”
撇着头目送有真出门,孟晚又觑了一眼悬在墙上的钟表,指针正划过十点整。
演唱会结束了。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用左手从口袋里艰难地拿出手机,屏幕被按亮,跃出一条友人的未接来电。
正打算打回去,点滴室的门又被推开,孟晚转过头,拂面而来的是对方沾染的冬日的凉意,笑yinyin地望过来却满是春日的风度。
“哥,怎么来这里了。”
孟晚望见金硕珍摘下口罩朝她走来,连忙要站起来,无意间打翻了手边的杯子,零星一点水溅在手机上。
“慌什么,我没事呢。”金硕珍按住孟晚,安抚道。
孟晚仰头问:“哥自己来的吗?”
“浩范哥陪同来的,放心。”
金硕珍把杯子扶起来,侧着身子坐下,帽子投下的影遮住他半张的脸,稳重一如既往。
“怎么脸色还是这么差。”
细长的手指探上额头,感受到过高温度时眉尖微微挑动,温柔也一如既往。
“哥,演唱会可还顺利吗?”
“呀——如你所愿,这次演唱会真是大发。”声音是蜜嗓,口气却故意得像大叔,金硕珍成心在逗她,孟晚便也跟着笑。
窗子外的夜色浓郁得像细细研磨后久煮的咖啡,溢出来,染到皑皑的墙,与首尔似乎别无两样。
孟晚低着头用指腹揩去手机屏幕上的水,在这寂寂的房里,突兀地一声铃响。
友人没有接到她回电便发了消息来。
她靠在椅背上,歪着头解了锁,一张图片便像等待已久似的立刻跳着,跃着,就那么闯进她的瞳孔。
那照片上风度翩翩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田柾国。
而在田柾国背后拥着他的,是他心心念念的朴恩星。
和服,人群,澄黄的圆灯笼,光凭视觉就知道那里一定相当喧闹,烟火气纷繁又缠身,与她这里大大不同。
紧紧依偎的人宛若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身后就是遮满了整个天空的烟花,朴恩星的头抵在田柾国身上,应该能闻到他身上四月棉香。
而田柾国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睛眯着,嘴角微微上扬,温柔的光落在他身上,被定格在光影变化的一瞬,显得宠溺又幸福。
花火大会,原来是要叫她见证他田柾国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幸福人生。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在苦苦挣扎。
像火星窜进了她的双目,引起让人一阵痉挛似的痛苦,火势泛滥,一路摧枯拉朽直烧到五脏六腑,浑身上下剧烈的疼。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成了一场灾。
信基督教的妈妈曾拥着年幼的她,轻轻呢喃。
“上帝不叫我们遇见试探,上帝救我们脱离凶恶。”
而她自十六岁离开家就已不再爱神,只爱世俗的人。
如今她遇见试探,而她所爱之人却不愿救她。
她无助地上下浮沉,恍如置身冰窖。
可他不救她。
田柾国不救她。
不知过了多久,金硕珍打了水回来,看着孟晚重新躺了下去,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
孟晚睁着眼,却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
惨白色的天花板离她似乎很远,她像久病的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却还是要问“今天我有没有好些”,对着虚空喃喃道,“哥……田柾国怎么不来看我。”
“晚晚……”
她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抬起手轻轻捂住了脸,咸涩的泪从眼角缓缓流过插着针头的手,经过太阳xue,流进耳朵里。
痒痒的,像田柾国那一夜抱着她说,“别哭”。
泣不成声的哽咽,是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时发出的哭号。
她终究还是哭了。
16岁,孟晚被医生告知旧疾会伴她余生时,她没有哭,22岁,田柾国亮着眼睛告诉孟晚,他好像很喜欢朴恩星时,她也没有哭。
而这一次,她在为什么而哭呢。
是因为神不爱她,因为积蓄了这些年的眼泪无处可去。